節日,都是情人的節日。

    單身狗沒有節日。

    單身狗只有恰不完的檸檬。

    作爲宿舍裏相依爲命的兩隻單身狗之一,沈棉在昨天得到一個噩耗:她的狗同伴——體重一百四十斤,人送綽號“噸姐”的趙曉晨,戀、愛、了!

    說好的“一起取暖”,忽然就變成了“獨自淒涼”,被放了鴿子的沈棉在端午節落單了。

    這是一家提前很多天才訂到的網紅燒烤店,來喫飯的不是情侶就是三五成羣,沈棉這樣形單影隻的狗只此一隻,她坐得離門口近,用餐的全程被衆人排隊參觀,猶如動物園人氣最高的那隻猴。

    趙曉晨深感歉意,在羣裏對她噓寒問暖:

    【包包,喫飯了嗎?】

    【喫的什麼啊?】

    【你一個人喫雙人餐?】

    努力開發出第二個胃,填下了整份情侶套餐的沈棉氣成河豚:

    【這是你守着零點搶的預定,不能取消】

    【逐漸起了殺心.jpg】

    趙曉晨:【哦,我忘了,騷凹瑞~】

    排隊等位的人已經從門外擁堵到室內,有一對情侶因爲等得太久對沈棉發出了驅逐的聲音:“美女,你喫完了可以給我們讓個位置嗎?”

    哦。

    沈棉撫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站起來,但入口被人肉封鎖,熙熙攘攘擠得毫無空隙。

    正徘徊怎麼出去,一個熱心的服務員見狀高聲喊道:“這裏有孕婦!”

    接着兩個男生迅速出現在她左右,一邊喊着“讓一下,讓一下”,一邊硬是從人羣中開闢出一條道路穿行而過,將她護送到門外。

    被騰空架出來的沈棉:“……”

    趙曉晨在羣裏甩來一張LOSEDEMON夏日校服趴的電子邀請卡。

    【我男朋友說對你很不好意思,這是他朋友送的酒吧優惠券,你去玩吧,不要喝太多酒哦,你酒量太差】

    【一張優惠券就想收買我嗎?本富婆是不會原諒你的!】

    沈棉發完這句,擡頭正好瞅見LOSEDEMON的店標。想了想現在回學校也是獨守空閨,擡腳走了進去。

    趕着節日,LOSEDEMON推出了夏日主題校服趴“那些年”,紀念成年人們早已逝去的學生時代。

    酒吧整個佈置成了教室的樣子,卡座都換成課桌座椅,菜單上全是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離騷、逍遙遊、茅屋爲秋風所破歌。

    LED屏幕上醒目地顯示着白底黑字倒計時:距離高考還有21天;墨綠黑板上寫着一道複雜的幾何函數題,講臺上樂隊唱着動次打次的動感音樂,教室第二排穿JK制服的直髮美女拿着菜單招手:“小哥哥,滿江紅是什麼酒啊?”

    沈棉托腮對着黑板的函數題看了五分鐘……看不懂。

    開始懷疑自己是怎麼通過高考考上重本A大的。

    她點的“關雎”上了,服務生說是“初戀的味道”,結果半杯都是小青檸。

    沈棉被酸得牙倒,這時打開朋友圈,三個室友像約好了似的,接連刷屏秀起恩愛。

    連一向最痛恨此道的趙曉晨也墮落了,沈棉看着她的最新九圖朋友圈,狗眼被深深刺痛:【在一起的第一天,希望是以後的每一天[愛心]】

    小青檸在胃裏叫囂,狗屁初戀的味道,單身狗的味道纔對。

    沈棉決定和命運抗衡一下,指着菜單上的“桃花源記”問:“我再要一杯這個。”

    聽起來比較容易招桃花。

    “這是今日限量,已經賣完了,不好意思。”店員說。

    沈棉又看了看,指着放在菜單上莫名像春藥名字的的“相見歡”:“這個呢?”

    “這個也是限量。”

    沈棉遺憾地隨手一指:“那這個吧。”

    “蜀道難,沒問題。”

    等酒上來,沈棉喝了一口,被刺激得五官差點錯位。

    看來蜀道是真的難。

    旁邊“課桌”的漂亮小姐姐也是一個人來的,沈棉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

    小姐姐的Ecup很壯觀,可能是太沉,把她們擱在了桌子上。沈棉低頭瞅瞅自己的櫻桃小胸,也想試試放在桌子上,努力了一下失敗了。

    人生處處是扎心。

    喝了幾口蜀道難,大概是習慣了,沈棉開始品味到後味的甘甜,竟然是好喝的。

    這時她感覺到了一點點輕微的目眩,以至於看到那個男人走進酒吧時,以爲是自己的幻覺。

    深灰色淺格紋西裝,筆挺精緻,那張臉好看得矚目,戴一副金絲邊眼鏡。

    他踏入酒吧,腳步稍頓,目光搜尋了一秒後,提步朝這個方向走來。

    酒吧的燈光一閃一閃,他的臉在明暗之間切換,英俊,斯文,每亮起一次就讓人心動一次。

    沈棉雙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心跳噗通、噗通,被他的腳步帶走了節奏,蓋過喧囂音樂,重重地敲擊耳膜。

    直到他從桌子旁擦身而過,很清淡的雪松味道一閃即逝。

    沈棉才發現自己緊張地不自覺一口氣吸光了剩下的半杯蜀道難,辣得她齜牙咧嘴,然後是慢慢回升的甘甜。

    她回頭看,那人在不遠處落座,長腿一疊,優雅得像坐在聯合國議事大廳,而不是嘈雜的酒吧。

    那邊幾個男人都長得不賴,但他的容貌和氣質,都如羣星中的明月。

    沈棉看到他和身旁人熟稔地說話,側臉輕笑了一下。

    心頭的小鹿瞬間蹦起了迪。

    森裏滴發,窩想要帶你歸噶……

    “怎麼來這麼晚?”今天是溫止宴生日,來的幾個都是打小一塊長大的舊識。

    “約了客戶。”

    江一行剛坐下,溫止宴就推了杯酒過來,褐色的酒液泡着球冰,從桌面上滑過。江一行擡手接住,跟旁邊的人碰了下杯。

    “又是鐘太?”溫止宴問。

    江一行喝酒,沒否認。

    “鍾非國際那個鐘太?”

    “最近在跟她老公鬧離婚吧。”

    男人之間也免不了八卦,有人嘖了一聲:“那女人是個極品,又摳門又難搞,聽說之前看她小姑子炒期貨賺了不少,就跟着一起做,結果賠了,硬是要她小姑子把她投資的錢還了回來。”

    “怕什麼,我們江少這盛世美顏出手,就沒有搞不定的女人。”溫止宴拍着江一行的肩膀嘚瑟道,“這可是我們所的頭牌,女客戶的最愛,收費貴着呢,鐘太賴不了賬。”

    這話說得頗有歧義,幾個人笑得猥瑣。

    江一行撣掉肩上的手,輕吐一個字:“滾。”

    一羣沒底線的,話題一起頭,下限就一去不復返。

    有人調笑:“溫少您最近怎麼不接客?”

    溫止宴擺擺手:“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接一次得休息半年。”

    沈棉在後面聽得一愣一愣。

    長得這麼帥,原來是鴨鴨?

    江一行懶得理,正巧手機響了,起身出去接聽。

    有錢夫妻離婚打起官司來牽扯諸多,財產問題最是麻煩,尤其是鐘太和鍾先生這種雙方都不肯退讓的,還有得磨。

    連子女也要來打探。

    江一行三言兩語應付,一回身,瞧見一道細細瘦瘦的身影飄在他身後,清澈的杏眼直勾勾望着他。

    江一行眼皮微垂,視線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頓,鏡片後的眼睛微眯。

    這個眯眼的微表情性感極了。

    沈棉開口,聲線被蜀道難泡得有點發軟:“請問你怎麼收費?”

    江一行挑眉,瞧了沈棉幾秒纔開口,從容報出自己的律師諮詢費收費標準:

    “一小時一萬起步,視具體情況和複雜程度而定。”

    沈棉的嘴巴震驚地張了張。

    一小時一萬???這麼貴?!這收費標準趕得上小明星了。

    噫籲嚱,危乎高哉……

    她的心思全寫在臉上。

    江一行捏着手機,慢條斯理地在指間翻轉,視線再次掃過她的揹包。

    上面掛着一隻手掌長的恐龍玩偶,體態圓滾滾,布料是已經洗得發舊的橄欖綠。

    片刻,他忽然展眉,微微一笑。

    聲線如玉擊般清朗,儒雅有致:“你有什麼需要嗎?”

    沈棉被這一笑精準擊中,小鹿猛撞似乎要破胸而出。

    她提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包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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