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嗎？
確實很痛。
她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那一把匕首，直接刺穿了她的脾臟。
可是相對於傷口，她的痛，卻更多來自於內心，與一些突然涌上來的回憶。
那段被她封存在記憶深處，不願回想起的夢魘。
“快說！他把那石頭藏在哪了！”
“他們身上都沒有，肯定在這包裹裏了，再不跑來不及了，快走……”
同樣的一個夜晚，同樣是一把匕首，在毫無防備的父親身上紮了十幾個血洞。
同樣是兩個忘恩負義的人，爲了一件東西，踏着他父親的屍體，搶走了母親收拾好的細軟，倉皇逃走。
她還記得，屋子外面到處都是哭嚎，慘叫。
這些人，一些是被妖獸殺的，另一些，便都是被起了謀財害命心思的同村人殺的。
一羣狼形妖獸已經殺進了村子，人人都在趁着月色，往衛星城的方向逃離。
母親癱在父親的屍體邊，面如死灰。
她聽着外面的狼聲，越來越近，她回頭看了一眼抱着娃娃的女兒，還是強迫自己動了起來，將她拉進了裏屋，將她塞進了櫃子裏。
抱歉，超越，媽媽不能陪着你長大了……
她眼中浮現起無限的眷戀，溫柔地撫摸着秦超越小小的臉龐：“乖乖呆在櫃子裏不要動，媽媽去趕走那隻大狗狗，一會就回來。”
“可是媽媽，你不是一直都怕狗狗的嗎？”5歲的秦超越抓住母親的衣角，脆生生地說道。
“傻瓜，媽媽早就不怕了。”
“媽媽，你不要走！”
“超越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等着媽媽回來。”
……
秦超越感受着生命與體力的流逝，回憶起了那段被黑暗籠罩的噩夢。
她的心被揪得生疼，讓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她只能嗚咽地流着淚，大滴大滴的流着。
彷彿要把這麼多年受過的委屈，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一股腦給哭出來。
她當時是真的有好好考慮，要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拯救這些異族。
可是當尼薇娜將匕首刺進她身體的那一刻，她整個人生的信念都快要崩塌了。
她雖然從小父母雙亡，但養父卻從小就一直教導她要對這個世界溫柔以待，所以她哪怕自身滿是灰暗，卻總想着帶給別人陽光。
可惜啊，這個世界，並不善良。
“還剩一個了，殺了他！”
不知誰這麼叫吼了一句，本來還有些猶豫的異族老人們又開始揚起了各自的武器。
孫藥懷中抱着的身體已經無力垂下。
他默默地站起身，擡起手掌，怔怔地看着那一抹殷紅。
不久前還在認真地說着相信他的少女，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活生生的，就死在了他的懷裏。
沒有什麼比這樣直面身邊夥伴的死亡來的更加殘酷與真實。
也直到這時，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他平時看過的動漫，玩鬧的遊戲。
這是實實在在的血肉，前一刻還鮮活着的人命。
而他也是真的，會死……
……
趁着他發愣，那個與他在酒桌上勾肩搭背的強獸人揮起手中的剁刀便從背後砍向了孫藥。
這一刀結結實實地砍在了孫藥的背上。
強獸人一擊得手，瞬間也愣了，他沒想到孫藥連躲都不躲，就那麼直直地站在原地。
而這一刀，彷彿開啓了什麼，他看到眼前瘦弱的少年，緩緩轉過身來，眼神中的冰冷讓他不寒而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孫藥想起了這段老祖宗刻在華夏骨子裏的話語。
背後火辣辣的疼痛不斷提醒着他，眼前這些異族，全都要置他於死地。
“喝啊！”
強獸人大吼着又是砍出一刀，這次他對準了孫藥的脖頸。
“叮！”
孫藥面無表情地將他手中的剁刀磕飛。
“是我……錯了。”
他平靜地說出了這一句話，眼中不知爲什麼滑下了一滴淚。
手中的精金棍發出微微的金芒，他一棍橫掃，將強獸人的頭顱如西瓜般轟碎。
鮮血混合着腦漿濺了他一整臉。
味道很腥，很衝。
但他卻絲毫沒有想去擦一下的意思，他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異族，提着棍子一言不發地衝入了異族羣中。
鮮血橫飛。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因爲他不知道如何開關並設定質子微觀攝影機機器人，所以此刻在華夏城中，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在被全程直播着。
所有直播間前的觀衆全程看下來，無不是懷着一顆憤怒的心。
通訊儀上的直播屏幕中已經飄起了滿屏的彈幕，所有人敲出的全是異常統一的兩句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山川異域，不共戴天。’
這兩句話以各種顏色的字體密密麻麻地不斷飄過，將整個屏幕鋪的嚴嚴實實，讓人連一絲影像都看不到。
但屏幕前的觀衆卻都沒有去在意這些，他們只是不約而同地敲起鍵盤，熱淚盈眶地共同參與到了這無盡的彈幕海之中。
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地發泄着自己的憤怒，一股強烈的歸屬感將他們緊緊擰在一起，恨不能立刻代替孫藥去將那些異族砍死。
孫藥直播間的熱度持續上升，直接頂到了排行榜的頂端。
但孫藥此時在異族羣中卻不太樂觀。
這些異族雖然都已經年老體衰，耐力不足，但架不住爆發強，人數多。
他們在發現不能與孫藥單個力敵後，便迅速組織起了陣型，打起了遊擊。
往往在一擊過後，便迅速後撤，由其他人補上。
這導致孫藥陷在異族羣中，左支右拙，像一個皮球似的，被來回敲打得只有招架的份。
自從他衝進來殺掉幾人後，這些精明的老人都開始變得極爲小心，他們就像是一個個老練的獵手，在耐心等待着掙扎中的獵物筋疲力盡。
孫藥此時已經身負十多道傷口，雖然都不致命，但也經不起血液的流矢。
這麼多觸目驚心的傷口，火辣辣的疼。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痛楚，再加上血液的流失，整個人都開始昏昏沉沉起來。
全靠一股莫名的意志讓他撐到了現在。
“這一世，就到這裏了麼……”
額頭上流下的鮮血迷地眼睛都快要睜不開，眼前揮舞着鋤頭砸下的牛頭人，在他眼睛裏已經變成了兩個血紅的身影。
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纔剛剛踏出第一步啊，真是，不甘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