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表示歡迎谷文斌到來,林峯下了大半鍋掛麪。
又切了半顆白菜,放了進去。
還有碗廚的那盤子豬肉,也用了一半!
徐揚拿着筷子,看着鍋裏漂着的豬肉,“哇!小林,顏爺爺回來,又要滿校園追你了!”
“嘿嘿,老人家多跑跑也是有好處的!”林峯盛了一大碗麪條,然後舀了勺湯,“來,文斌哥,這碗先給你!”
谷文斌接過來,面都冒尖了,“小林,這也盛的也太多了。”
林峯又給自己盛了一碗,“不多,這還多的是,喫完再盛!”
徐揚早已親自下場,撈了小半碗豬肉,半碗麪條,舀了兩勺湯。
哧溜哧溜!
“哇,太香了。”徐揚已經開喫,“什麼時候,豬肉不限量供應啊!”
谷文斌看着徐揚碗裏的豬肉,打趣道:“徐揚,這個公社是不是被你喫窮的?”
徐揚翻了下白眼,撅着小嘴,“整天白菜幫子,還能怎麼窮!每天叫醒我的,不是清晨打鳴的公雞,而是我肚子裏咕咕叫的田雞!”
林峯也附和道:“是啊,整天紅薯南瓜粥,連顆大米都沒有,主食除了地瓜面黑窩頭,就是粗糧煎餅,一週才喫上一頓玉米麪的窩頭,更別提白麪了。”
谷文斌吃了一口面,“我聽說,上面已經在這方面的討論了,我猜測大鍋飯可能會被取消!”
哧溜!徐揚吸一口麪條,“啊!那太好了!”
“是啊,那樣太好了!哎,文斌哥,你怎麼幾句話,就把汪嬸給嚇跑了,你跟說什麼了?”林峯問道。
谷文斌喝裏一口麪湯,“我昨天看到了地區開會的緊急會議記錄,汪校長的確犯了很嚴重的錯誤,過兩天處罰決定書就要下來!”
林峯問道:“汪校長挺有原則的一個人啊,能犯什麼錯誤?”
谷文斌回道:“向地區的試卷批閱小組送禮!”
“送禮!”徐揚睜大了眼睛,“不會吧,汪校長不至於犯這樣的錯誤!”
林峯夾一口麪條塞進嘴裏,哧溜!
“徐揚姐,你別忘了有汪嬸在,有她,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稀奇!”
徐揚又想起了那婦人近似瘋狂的表演,努努小嘴,“這人怎麼能這麼無理取鬧,有什麼事情,難道不能好好說嗎?”
谷文斌淡淡的回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喫唄!農村、城裏,這種人是,有棗沒棗打兩杆子。”
“咱們不談她了!”林峯舉起碗,“我代表大榆樹公社全體人民羣衆,歡迎谷文斌同志的到來!來,讓我們舉起碗!幹!”
“幹!”
哧溜哧溜!
“還是豬肉香啊!”
“那是!再來一碗!”
“不行了,喫不下了!”
……
“文斌,你直接在小林這睡吧,顏爺爺也沒回來!”
徐揚說完,便拎着煤油燈,走了。
“嗯?文斌哥爲什麼不去徐揚姐那屋?”林峯詫異道。
谷文斌一拳錘在林峯胸口,很正經的說道:“小林同志!我們還沒結婚呢!”
林峯愣了一下,不會吧!
這個年代,這麼純真?
今晚是個大晴天,月亮高掛在半空中,月光透過傳達室的窗戶玻璃,傾瀉下來。
兩人躺在了牀上,開始臥談。
“北大外語系!小林,你呢?”
“同濟大學!”
“同濟?你不是學的文科?”谷文斌有些不理解,“同濟大學強勢專業大多都是理工類啊!不過德語專業倒是在全國數一數二的。”
“德語?”
“嗯,同濟大學最開始就是一個德國醫生創建的,最早時叫德文醫學堂,你可以輔修德語,多掌握一門外語,也是有好處的。”
“”
……
喔!喔!喔!
公雞打鳴三遍,天也大亮了。
高考結束了,學校也算放寒假了,冷清的校園,只有十幾只麻雀落在操場,嘰嘰喳喳的叫着。
谷文斌坐客車返回城裏,把自行車暫時留在了林峯這裏。
顏真清還是沒有回來。
考完試,徐揚也放鬆下來,此刻正坐在水泥臺子,雙腳懸空,閉着眼曬太陽。
水泥臺子用來打乒乓球的,是學校的主要體育器械。
林峯走了過去,“徐揚姐,今天還有事要忙嗎?”
徐揚兩隻腳晃動着,睜開一隻眼,歪着頭,懶洋洋的回道:“小林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徐揚姐,都放假了,考試也結束了,忙什麼?”
“啊,太陽真暖和。”徐揚又閉上了眼,很享受的表情,“我現在是一顆植物,正在擁抱陽光,忙着進行光合作用,這樣中午就不用喫水煮白菜了。”
“要不要跟着我,去我老家逛逛?”
“你的老家?不是在鎮上?”
“當然不是,我的老家在黃土高坡,過了黃河還有二百里。”
“怎麼,小林,你家也是從山西大槐樹遷移來的。”
“不是,我家可是大榆樹公社的土着居民。”
“大槐樹,大榆樹。”徐揚坐直了身體,“對了,小林,大榆樹公社也是因爲有很大的榆樹才起的這名吧。
林峯點點頭,“嗯。”
徐揚歪着腦袋,“我來這都三年了,怎麼一棵榆樹也沒看到!”
林峯說道:“我聽我姥爺說,以前公社東邊小河溝河堤上,兩人才能環抱的老榆樹,有上百棵。”
“******時,這裏的老百姓,第一年靠着榆樹錢子和着玉米麪,挺過了開春。”
“第二年又靠榆樹錢子和着地瓜面,挺過了開春。”
“可到了第三年,老百姓們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根本等不到老榆樹結出榆樹錢子。爲了活命,老百姓含着淚把老榆樹的皮剝了,剁碎了,用水煮着吃了,才聽到了開春。”
“那些老榆樹只剩下沒有皮的樹幹,枯死在河邊。後來,冬天寒冷,老百姓沒錢買煤,那些樹幹把最後的餘熱也貢獻出來。現在河邊只剩下露頭的樹樁,爛在泥土裏。”
“……”
“哎!”林峯深深嘆了一口氣。
徐揚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那,後來,怎麼沒再種。”
“農村講究的是落葉歸根,老榆樹便是這一方老百姓的根,爲了活命,不得已挖斷了自己的根。萬一再來一次饑荒,他們寧願逃荒,也不願意,連在泥土裏最後的爛根也掘出來。”
徐揚雙手一撐,從水泥臺子上跳了下來,然後拍拍手上的塵土,“好,去看看你的老家,長啥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