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峯此時還沒有睡覺,坐在辦公室裏等着他。
顏真清拉開門,“小峯,還沒睡?”
“姥爺,回來了。”林峯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顏真清接過,放在茶几上,然後坐了下來。
“小峯,他們談判陷入僵局了,三個煤礦都想多拿點。”
林峯問道:“那地區那邊什麼意思?”
顏真清回想了下,“他們想讓我先把字簽了,售煤站所有權先收回去。”
林峯又問道:“姥爺,那您怎麼跟他們說的。”
顏真清用手抹了一把臉,緩解了些睡意,“我就說沒帶公章,籤不了。他們下午還派人過來幾次,回去都說辦公室鎖着門。”
林峯笑着回道:“下午,我回老家,去找我大伯了。”
“哎!”顏真清嘆了一口氣,“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
林峯笑着問道:“姥爺,您今晚喝了多少酒?”
顏真清晃晃腦袋,“不多,也就半斤多點吧。”
林峯點點頭,“姥爺,要不,明天您在牀上睡一天吧?”
顏真清眼睛快睜不開了,“睡覺?行嗎?”
林峯笑着回道:“姥爺,我就說你,回來晚,天氣又冷,發燒了,你只要躺着,什麼話也別說,捂着額頭喊頭疼就行。”
顏真清實在困得受不了了,站起身來,“好,明天我睡一天!”
林峯熄滅了煤油燈,鎖上門,也準備去睡覺了。
站在院子裏,眺望着遠處,黑壓壓的。
冬天的夜晚真是冷,還呼呼颳着大風。
林峯走出去幾步,風突然停了。
“嗯?”
林峯手背感覺到,有一絲冰涼。
打開手中的手電筒,照向天空。
無數白色的小晶粒,漫天灑了下來,越來越多。
林峯舒心的笑了。
一九七七年的第一場雪。
再過兩天,就是一九七八年了。
瑞雪兆豐年。
好兆頭啊。
林峯想起了一首歌,哼唱起來,“一九七七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晚一些……”
勞碌一天的人們,都已經鑽進冰冷的被窩,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天空中的雪花,卻忙碌了一夜,爲大榆樹售煤站,爲整個魯南地區,蓋上一層厚厚的棉被。
有雪的季節,才叫冬天!
天一亮,林峯就起來了,此時雪已經停了。
拿了一把大掃帚,開始掃雪。
潔白的雪,黝黑的煤渣子,一個天上落下來的,一個地下挖出來了,在地表層相遇了。
過了一會,牛永貴也加入了隊伍。
顏真清也起來了,沒有去掃雪,只是跑了一趟廁所,然後又回屋了。
一個多小時後,林如海帶着一大隊人,也來了。
林峯喊道:“大伯,今天村裏不忙啊?”
林如海回道:“下雪天,除了圍在火爐子旁邊,喝茶,也沒別的事。”
說完,大夥都去售煤站拿工具,開始掃雪。
“三嫂,伙房有羊肉,用大鍋熬上半隻羊,咱今天中午喝羊湯,喫羊肉!”林峯笑着說道。
“知道了,林峯!”趙來鳳回道。
人多了,路面上的雪也清掃得快了,就是黃土路坑坑窪窪的,掃不乾淨。
掃到大路口,這時遠處傳來了火車的汽笛聲。
林峯迴頭望着,“牛隊長,扳道工老周沒來吧?這列火車不是給咱們運的?”
牛永貴回道:“林經理,汽笛聲很近,應該是給咱們的,老周第一次來,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他沿着鐵路線過來,更近。”
林峯點點頭,“那好,大夥掃到這就行了,回屋休息一會,準備卸煤!”
一羣人拿着工具,就回去了。
林峯站在路口,看着大路上的雪,厚厚的一層,只有幾道明顯的車轍。
看樣今天的運輸卡車跑不快了。
林峯跺跺腳,將鞋幫上的雪震下來。
然後拿着大掃帚,走了會去。
火車是給大榆樹售煤站送煤的。
不只是天氣的原因,還是其他原因,這次從車頭兩側排出白色蒸汽,比上次多多了。
林峯簽了收貨單,整整二十節火車皮,一千二百噸!
然後牛永貴帶領着大家開始,卸煤。
一會兒,陽光有了溫度。
煤堆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
林峯從顏真清宿舍走了出來。
然後找來牛永貴覈算了下,煤炭的情況。
小南莊煤礦運來的煤還有七百多噸,雙樓煤礦加上今天的,一共一千八百噸。
“牛隊長,小南莊煤礦的留四百噸,這幾天散戶來買煤炭的會多起來。還有,卡車司機再來拉煤時,每個貨單配上半噸雙樓煤礦的煤,跟那些領導說一聲,這是優質煤炭,價格就比原先的價格高10%,讓他們試試。”林峯交代道。
牛隊長回道:“知道了,林經理。”
說完,牛永貴回去繼續卸煤了。
這時,一輛吉普車開進了院子,直接向林峯開來,絲毫沒有剎車的意思!
林峯閃到一邊,吉普車開到辦公室跟前才停了車。
下來三個四十多歲中年人,還有個年輕點的司機。
副駕駛下來那位,林峯認識,當初抓他的中年警察。
中年警察也發現了林峯,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夾着一個公文包,沒做其他舉動。
後座左手邊下來那位中年人,直接走向辦公室,“顏經理!顏經理,在嗎?”
他準備拉開門,可一看,辦公室門鎖着。
然後轉過身來,發現了林峯,就這樣老遠喊着,“哎!那位小同志,你過來!”
林峯笑着走了上去,靜靜地看着他。
“小同志,你們顏經理呢?”
林峯迴道:“昨晚回來得晚,可能這會還在睡覺吧。”
中年人眉頭一皺,“睡覺?這都幾點了!”
然後他像是想起什麼事,右手食指指着林峯,左手掐着腰,站在臺階上,“哎!對了!那些工人都在幹活,你怎麼在這優哉遊哉的,還不趕緊去幹活!”
說話間,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幾輛卡車開進了院子裏。
林峯轉過身,朝着火車卸煤區,喊道:“牛隊長!找幾個人先裝車!”
牛永貴擡起頭,揮揮手喊道:“知道了,林經理!”
林峯再轉過身,輕聲說道:“領導,我先去幹活了。”
不等中年人回答,林峯就走向了三輪汽車,然後發動車,開車走了。
中年人有些憤怒,“他就是私方經理?他是什麼意思!”
沒人回答他。
這時,司機出來打圓場,“領導,要不咱們先去公社?”
中年人感覺很沒面子,“你去找工人問問,顏經理住在哪個房間!”
司機快速跑了出去,問了一位工人,然後跑了回來,指着南邊的房屋,“顏經理住在第一間。”
中年人聽到這話,就朝着那個方向走去了。
四人進了屋,看見顏真清躺在牀上,手捂着額頭,閉着眼睛,有些痛苦。
中年人上前,輕聲的呼喚道:“顏經理,你這是生病了?”
顏真清艱難的睜開一隻眼,“是馮主任啊,你怎麼來。”
說着顏真清要做起來,結果太過虛弱沒能坐起來。
馮主任趕緊扶了一把,“顏經理,你這有點嚴重,哪不舒服,我讓司機送你去醫院?”
顏真清睜開一點眼,“昨晚回來,可能受了風寒,半夜感覺不舒服,就摸黑吃了兩粒頭孢消炎藥。”
“頭孢!”馮主任驚呼道。
昨晚喝酒,馮主任也在酒桌上,頭孢配酒,問題有些嚴重。
“顏經理,咱得去醫院!”
顏真清搖搖頭,“多大點事,剛纔我讓我外孫去請大夫。”
中年警察適時說了一句,“頭孢和酒,有的人反應會很大,有的人反應一般。我看顏經理的情況,不用去醫院,公社的大夫能應付。”
中年人點點頭,“那好,顏經理,您好好在這休息,我們先去公社了。”
顏真清點了點頭,捂着額頭,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