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婀娜靈秀的影子立在廢墟旁,青色旗袍,柔順黑亮的長髮綁成蠍子辮。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打量了一圈,微微蹙眉,並起二指放到太陽穴上,與遠方的人通訊:“師父,我來遲了,首席已不在此地……好,我立刻趕過去。”
*
說不定聯盟的人會追來,零提議道:“保險一點,我們還是輪流守夜。”
三個人分三班崗哨,零守前夜,半夜換阿七,最後是柒。
今晚是下弦月,輪到阿七時,月亮才慢悠悠地爬上夜空。
阿七躺在船艉的甲板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望着月亮發呆,思緒不由得飄遠,不自覺地想起了島上那些村民白天的事。
事實上,阿七還是有點在意的,但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緒帶給別人,於是假裝一點也不在意。
雖然他們這樣就跑了,是不太厚道,可這帳也不能全數算在他們頭上。
阿七攤直雙臂,嘆了一口氣,將漫天亂飛的思緒收了回來。想不通的事,他從來不會太糾結太久。
海風帶着大海特有的氣息,說白了,就是鹹腥味和潮溼水汽,拂到臉上格外冰冷。
月亮漸漸朝南移動,阿七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又打個大大的哈欠,眼皮實在撐不住了,暗暗估算着時間,也該換班了。
阿七雙手抄着口袋,踱進船艙裏頭,這船不大,裏頭不說牀,連寢具都沒有。
柒抱着千刃,倚着金屬壁牆,小雞啄米狀地打盹,頭點得十分有韻律。
阿七蹲下來,摸着下巴,研究似地打量了一會兒。
……嗯?沒醒嗎?看起來睡得挺熟。
阿七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臉上不由得露出猥瑣的笑容。
他偷偷靠近柒,想掐柒的臉,報之前的掐臉之仇。
那雙眼睛猛然睜開,瞳中血色翻滾,耳畔傳來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刀鋒抵着阿七的鼻尖。
阿七緊繃全身,下意識往後一退,卻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等大哥手下留情,是我,自己人!”
靠,這警惕性也太強了吧!
柒看了一眼阿七,眼中的血色盡數褪去,接着他收刀入鞘。
阿七一個鯉魚打挺,蹲到地上,手搭到柒的肩膀上,看着柒,“剛醒殺氣就那麼大?靚仔,輪到你放哨了,要不要我陪你?”
這個距離太近了,柒擡起眸,就在阿七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柒拍掉阿七的手,直起身,“冇使。(不用。)”
“但是我有點冷哦。”
阿七走到外面,盤腿坐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靚仔,坐這裏啊。”
既然冷爲什麼不進船艙,還在外面吹風?柒這樣想着,卻沒說什麼,坐到他旁邊。
柒將視線放遠,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他一半浸在黑夜裏,似乎與夜色溶爲一體,另一半映着月光,卻照不入眼眸裏。
海風帶着涼意,阿七已經睡着了,愉快地吹起了鼻涕泡。柒擡手輕輕一扯阿七的兜帽,阿七腦袋一歪,就捱到柒的肩頭上……
*
清晨,零醒來,出了船艙,瞧見另外兩個人並排坐在朝陽的晨光裏,其中一個人貌似睡着了。
霞光輕盈如紗地飄落到甲板上,實在是美好的畫面,溫馨到了極點。
前暗影刺客、後獵鷹組織成員的零雖然是枚燈泡,卻很有當燈泡的自覺,從來不亂閃,溫暖地照耀着身旁的情侶……
對於喫狗糧什麼的,零已經很習慣了,不再抱怨,也懶得抱怨。
只是,零無法理解首席刺客的想法,首席他不擔心連累到伍六七,連累到他的親人朋友?就像那些村民單純只是收留了他們,就被毀了家園。
“閣下,你真的確定要帶伍六七去玄武國?”零知道以他的立場,他不應該問這個,可他很想問。
柒彷彿若有所思,卻默不作聲。
“抱歉,我問這些太唐突了。”零的聲音裏有幾分沉思,又似有幾分落寞。
零與柒同樣出身於刺客聯盟,從小到大,即使是同伴朋友,心裏話也不能多說半分,時刻警惕,小心翼翼,就像站在懸崖間的鋼絲上,危險,孤獨,心驚膽戰。
刺客是一項異常兇險的工作,不僅會危及自己的生命,還會牽連親友。
零那些重要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背叛了他……
然而柒竟然還有個重要的人,可以說話,可以惦記,不帶任何私心地對他好,實在是奢侈到極點的事。
……
“你真嘅覺得我會帶佢去玄武國?(你真的覺得我會帶他去玄武國?)”柒側過臉來,他的雙眸如漆,頗爲深沉。
零微微一愣。
如果首席原本就不打算帶伍六七去玄武國,多的是辦法和機會甩開他。爲什麼又一起行動,甚至一起乘船,前往玄武國?
零的腦子裏冒出一個猜想——
難道是……首席他捨不得?
怎麼可能?快住腦!別亂想了!
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這個猜想也太不可思議了!
零很難相信,就那個殺人不眨眼、冷靜像機器的首席刺客,也會同普通人那樣,被感情所影響,也會捨不得和某個人分開。
……
阿七睡得又香又甜,還咂了咂嘴,臉頰挨着柒的頸窩,呼吸掃到臉上,熱熱地吹到耳朵上,耳根發癢,心底也莫名有點癢。
柒面上仍然不動聲色,低頭瞧向阿七時,眼神裏卻無意識流露出一絲溫柔,很淺很淺,但確實存在着。
瞧着柒的目光,零猛然懂了幾分。
也是,人如果真的能夠像機器那麼理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