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雞扇着短小的翅膀，飛入阿七的兜帽裏。
阿七用剪刀充當螺旋槳推動着木筏前行，柒展開地圖，低頭研究，卻發現行駛的方向不對，出聲提醒他：“喂，搞錯喇。”
“沒有錯，我要先去斯坦國。”阿七頓了一下，壓低眉毛，眼神多了幾分正色，稍稍提高了聲量，“因爲我要回兩年後的小雞島。”
畢竟兩年後的小雞島，那裏有他無法割捨的記憶和感情，他不是戀舊的人，可哪一段記憶都捨不得丟棄。
嗰只蒙查查嘅嗦仔真系兩年後來嘅？（這隻傻子真的來自兩年後？）柒擡眸朝阿七的方向望去，那個背影瞧上去有點落寞，彷彿一聲輕輕嘆息卻沉沉墜在心頭。
但柒什麼都沒有說，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將地圖卷好，收入懷中。
“那個，靚仔……”
聽到阿七忽然說了那麼一句，柒再次看向他，那種類似落寞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
阿七回過頭，露出招牌笑容，有那麼一絲絲狗腿的意味，“我們的水好像不夠了。”
“……”柒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讓他自己理解。
這貨竟然有點不好意思，真是罕見，還試圖辯解道：“呃，這裏離斯特國確實有點遠。”
那還特意來死神島一趟？就爲了幫忙送那瓶毒藥？柒越發覺得阿七做事太隨心了，沒有半點規劃。
“就當還劉大夫一個人情了。”似乎是猜到柒的想法，阿七這樣說，語氣有點吊兒郎當的。
……
他們抓了幾條魚，喫飽之後，天色漸漸暗下來，透出些許潮溼的寒氣。
阿七蓋着柒的外套，還是被凍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抱緊雙臂，牙齒咯咯噠咯咯噠的。
木筏隨着浪花輕輕地搖擺，海風灌入鼻腔，帶着潮溼的鹹味，今天晚上沒有月亮。
柒平躺在木筏上，曲着一條胳膊，枕着腦後，望着天上的繁星。
他失眠了，腦子裏不停閃現一些事，過去的，現在的，就像一團雜亂無章的絨線球，找不到頭尾。
阿七迷迷糊糊地往他這邊挨，那顆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他，呼吸之間，溫熱的鼻息灑在心口附近。
就算隔着一層布料，還是感覺心口附近癢癢的，那種感覺不止是浮在表面，似乎往心底處蔓延。
柒抿了抿脣，擰緊的眉宇有着極深的陰影，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對於這個人，他沒有辦法不去在意，這種感覺很複雜，很難定義。
有龐大的魚羣在海面底下旋轉下沉，潮汐翻滾，木筏大幅度地起起伏伏。
柒下意識地擡手護住了阿七，小飛在木筏上滾了幾下，快滾到木筏邊緣。
柒伸長手臂一攔，攔住了那隻滾來滾去的小綠糰子，小綠糰子“嘰嘰”地叫了幾聲。
“呃！有情況！”阿七猛地條件反射地睜開眼，對上柒的臉，又放心下來，擡手揉揉眼皮，“靚仔，你還沒睡啊。”
“冇事，你瞓先。（沒事，你先睡。）”柒將小飛放入阿七的衣兜裏，輕輕地拍了拍。
阿七閉上了眼睛，鼻音很重地應了一聲，“嗯。”
聽起來蠻乖巧的，不過也許是錯覺。
柒換了一條胳膊來枕頭，另一隻手把人團吧團吧摟過來一點。
耳畔海浪的聲音很溫柔，頭頂上的星輝好像在搖曳，不，不是好像……
無數閃耀的光點自上而下劃破了夜空，落入了微微泛起波瀾的海水裏，宛如流水浮燈……是流星雨。
“喂，靚仔，你有沒有許願啊？”
阿七半支起身，一隻胳膊肘歪撐着腦袋，“我好像睡不着了。”
“你信個樣嘢？（你信這個？）”
“反正是免費的，萬一實現了呢！”阿七嘴角帶着笑，有點痞痞的，有點壞壞的，眼睛卻特別亮，“難道你沒有想實現的願望？”
柒鎖緊了眉，沒有回答，“咁你呢？（那你呢？）”
“嗯哼哼，”反派式地奸笑幾聲，阿七發表一番豪言壯語，“我許願將來要成爲島上最厲害的髮型師，所有人要找我剪頭髮。我還要開分店，買個大房子，要裝空調的，還要開豪車，喝紅酒，抽……額，雪茄還是算了。”
“夢裏咩嘟有。（夢裏什麼都有。）”柒毫無興趣地評價道，聲線又冷又清。
“喂，我們還能不能愉快地聊下去了？”阿七撇撇嘴，扭頭去看柒。
卻見星空下的少年仰視天空，淡淡的光柔和了面龐，黑曜石般的眼裏映着璀璨星辰。
臥槽，這靚仔怎麼這麼帥？這難道就是心……心肌梗塞的感覺？
心跳頓時不爭氣地漏了一拍，阿七忍不住單手捂住自己的小心臟。
平常照鏡子的時候，可沒有這種感覺，難道這兩、三年來，自己真的長歪了？
阿七：“……”
“點解咁睇着我？（爲什麼這麼看着我？）”
“看你好看咯。”阿七笑嘻嘻地說，語調帶了一點上揚。他盤腿坐起來，兩根手指撐起兩邊嘴角，衝柒做了個笑臉，“喂，這位靚仔，別總是板着臉，偶爾笑一笑，浪費了那麼帥的一張臉。”
柒懶得理這隻嘴碎的傢伙，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切，沒意思。”阿七後仰一倒，重新躺回了木筏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沉默了一會兒，冰涼的晚風輕拂，沁入毛孔之中，阿七覺得他們是兩條等待風乾的鹹魚。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舒展着手腳，仰首望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其實我現在最想實現的事是回家，把小飛帶回去，再看着電視，喫一大碗牛雜。”
家？柒在心裏重複着這個字眼，悄悄轉動眼睛，往外偏移一些目光，掩飾住眼裏的情緒。
“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兩年後的世界吧？兩年後的世界很安全的，那個什麼首領也嗝屁了，只要不回玄武國，那些刺客不會來找你麻煩。”
而且那裏還有一隻靚仔，感覺三個人都可以鬥地主了，加上大保還可以搓麻將……
阿七天馬行空地暢想着，意識到眼前這個靚仔不是兩年後的那個，想了想，又說：“不留在小雞島的話，也能去很多地方。”
柒沒有出聲，默默地聽身邊人在說話。
“當然，如果你想留在小雞島就更好了。”
星光籠在周圍，散在海水裏，木筏飄在燦燦的光影之上。
阿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那聲音聽起來悠悠的，又有點漫不經心。
“以後你一定會遇到更多人，也會遇到想互相保護的人。”
就像你一樣？柒神色依舊，眼睛如同一潭深水，平靜而不見底。
“就算你一個人，不是還有我嗎？”
柒半垂眼瞼，不起漣漪的眼底好像藏着什麼，晦澀不明。
“所以，別想着幹傻事了。”阿七將兩條胳膊交疊着，墊在腦後，望着絢麗爛漫的星空，放輕了聲音說，“好好活着啊。”
柒偏頭看了一眼阿七，那雙明亮清透的瞳孔裏，似乎每一顆星星的光都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