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06 【漕督何許人】
    東便門外的大通橋迤南,有一座蟠桃宮,每年三月初會舉行廟會,名爲蟠桃盛會,從崇文門外到蟠桃宮的護城河南河沿,全擺着茶棚、各色貨攤和小喫攤,還有打把式、賣藝、變戲法等遊玩表演節目,稱得上是應有盡有。而且東郊景色宜人,樓臺水榭林立,堤岸垂柳成行,尤其二閘附近,景色更是不亞於江南美景,即便不是廟會,東便門都是京中百姓常去遊玩的地方。

    蟠桃宮附近有一跑馬場,只需在花紅綠柳中向東行二里許便是,常有內城富家弟子在此處賽馬,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一個固定場所。在廟會其間,也會舉行幾場賽馬,那場景可是人頭攢動,車馬喧囂,總之熱鬧的很。

    除東便門外有馬場,西便門外和永定門外也有兩處,都各有千秋,東便門是因大通橋連着通州,這是南北行人貨物進出京城的重要通道,水路交匯之地自然是人流密集。

    建賽馬場因有皇家的入股,從立項開始就異常順利,當然還是因南京賽馬場的巨大成功,讓人看到了光明的‘錢景’。以及因賽馬而帶動周邊行業、市場的蓬勃興起,最明顯的莫過於馬匹的交易和孳生,還有良種培育、飼料貿易的繁榮。

    要說這其中誰最受益?當屬太僕寺。太僕寺管理馬政,也是民牧管理機構,過去太僕寺常盈庫的主要來源就是民牧種馬折銀和草場子粒銀,本朝皇帝施仁政取消了官馬民牧和馬戶,就使得常盈庫的收入大爲縮水。

    在去年朝堂上的驛遞改革之爭,因涉及開放馬匹的民間買賣和孳生,作爲太僕寺卿的牛懋一開始是站反對方,但當鄔闌的六合賽馬場開起來以後,南太僕寺因此受益良多,似乎也找到了一條新的發展方向。

    後來牛懋受鄔闌啓發,將太僕寺管轄的草場和燕麥貿易結合起來建交易市場,以及將開設民間馬市進行馬匹交易的權利抓在手裏,而最終得永明帝首肯。

    太僕寺和光祿寺雖同屬小九卿,但這兩機構都具有財政功能,有時甚至能跟戶部槓,所以兩寺卿在朝堂上的話語權亦是有相當分量,畢竟還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如今牛懋是陸運最堅定的支持者。

    鄔闌看完場地,心中又有了更宏大的計劃,只是她一人可做不成,得找個人一起。於是她又乘上了馬車離開東便門,去往正陽門外的廣和樓。

    從東便門到正陽門這一路很熱鬧,本來城南就屬於‘市井生活,一半煙火一半清歡’,比高大城牆內的日子要實在的多。

    馬車在熱鬧的街巷穿梭,非常平穩,這是最新式的四輪馬車,前輪安裝了轉向裝置,駕馭起來很輕鬆。車廂與輪架間還裝有伏兔,以減少顛簸,箱體做的很寬敞,私密性也很好,將外面的喧囂一隔絕就渾然不覺時間的消逝。

    這種新式馬車還有一個妙處,稍加改裝就是最理想的長途運輸工具,首先載重就比二輪馬車提高不少,而且跑起來速度一點不慢,對於道路的適應性更強。雖然還未推廣開,但以目前京畿地界的流行程度,推廣開只是時間問題。

    這又是一筆不錯的生意,而且一旦形成產業鏈,又可以解決多少人的生計問題!

    車裏的人還流連於市井風光,馬車已在廣和樓前停下,鄔闌剛下車,已有人上前殷勤招呼,待問清楚福王爺在哪,她便進了廣和樓。

    這座樓規模不小,是坐南朝北,正門北開,正面是三層戲臺,南面原先是茶樓,現在全開成海底撈。廣和樓最早是查家戲樓,現在是屬於福王爺的私人戲樓,還蓄有自己的戲班三慶班,往日裏都是達官貴人出入其間,雖處在市井煙火的城南,但卻屬於另一半的清歡。

    明人王驥德說,度曲演劇最佳場所應爲華堂、青樓、名園、水亭、雲閣、畫舫、花下、柳邊……這代表了一種生活情調。

    廣和樓便是度曲演劇的最佳之地,除了北面的三層大戲臺,南面樓裏廳堂之上也有一方氍毹,而廳堂之下還有一片疊山理水的庭院景觀,於室內由顯精巧,雖然不大但也頗具園林意境。二樓則是精緻的雅間,角度極佳,正好可將這方氍毹一覽無餘。

    雖然曲藝是小道,恰是江南士人將這種小道賦予了諸多內涵,而朱家人對於戲曲的熱愛,卻是有天生的基因,福王爺朱伯煦就精於此道,此時他正端坐在雅間裏。而氍毹之上,三慶班正在排演《浣紗記》,雖是排演,可全都盛裝登場,角兒們那全情投入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在排演。

    《浣紗記》是梁辰魚按魏良輔改良崑調改編自《吳越春秋》,排的是最後一出《泛湖》。這出差不多是清歌冷唱,除了開始一大段賓白,最後幾乎全是唱段,生唱一句,旦唱一句,至最後一句合唱結束。

    臺上的角兒皆出自雅部,此時旦角正唱道:“爲邦家輕別離,爲邦家輕別離。爲國主撇夫妻,割愛分恩送與誰?負娘行心痛悲,望姑蘇淚沾臆,望姑蘇淚沾臆!”其咬字極準,可謂咬釘嚼鐵,一字百磨。

    雅間裏的福王爺早已沉浸其中,根本沒注意周遭的動靜,鄔闌來到門外,見此也不好打擾,便立於旁,等着王爺過了戲癮。

    旦角唱完上句,接着生角又唱:“路岐,城郭半非。去故國雲山千里,殘香破玉,顏厚有忸怩……”

    沉浸其中的王爺,也在同唱一首曲:“……藏深計,迷花戀酒拚沉醉,斷送蘇臺只廢基。”他這是把自己幻想成范蠡,吳滅之後再與西施重逢,兩人再見時無語凝噎,唯有淚千行……

    雖然端坐,也不影響肢體語言的表達,可能是想象着那樣的場景,再配上表情時而悲慟,時而苦澀,時而意亂,時而情迷……

    ‘范蠡’深情同唱後,臺上的‘西施’又唱道:“古和今此會稽,古和今此會稽,舊和新一范蠡。誰知道戈挽斜暉,龍起春雷,風捲潮回,地轉天隨。霎時間驅戎破敵,因此上喜卿卿北歸矣。”

    臺下‘范蠡’一臉感動,唱:“謝君王將前姻再提,謝伊家把初心不移,謝一縷溪紗相系。諧匹配作良媒,諧匹配作良媒……”

    末了,‘范蠡’還幽幽一嘆,只將一副柔腸付與一片真情……

    一旁的鄔闌默默低下了頭,好隱去臉上快要扯不住的笑容……只在心中嘆道,愛情吶,果然是能穿越古今跨越時空跨越性別!誰又說中年人心中就沒有純純的癡男怨女夢呢?

    近侍陳寶看不下去了,臉上泛着尷尬,自家的王爺……哎,不丟人!

    “咳咳……”陳寶輕咳一聲以示提醒。

    聽到響聲,王爺這才從柔腸百轉中回味過來,轉頭看見鄔闌,一息之間便調整好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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