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10 【道氏理論】
    鄔闌自打升了御前牌子,司禮監就給她配了一個‘火者’,意爲初級宦官,腰帶烏木牌。她有需要跑腿的時候,就是這‘小火’爲她宮裏宮外的跑腿辦事。

    如今這‘小火’的烏木牌從腰帶變成懸掛,意爲上升了一級。小火很年輕,其實還是男孩子的年紀,沒有長一副聰明相,好在勤快,腿腳利索,這點鄔闌倒是挺滿意,就像她那徒弟阿囧。

    小火拉拉雜雜說了許多,鄔闌大致猜到了爲何昨天那麼晚,陛下和大臣們還在議事。最近皇帝那裏堆的本子有不少都發還給了內閣重審,其中有新進的,還有以前留中的,這讓內閣倍感壓力,就想着乾脆把相關人員一起叫到陛下面前,當面處理。

    除此之外,永明帝還讓各地巡撫提前返京,本來他們該八月回來的。

    所有這些其實就圍繞着一件事情,但這一件事情牽扯的地方比較多,像山東、河南、直隸淮安、直隸鳳徐滁、蘇松常等府、浙江。

    毫無例外,這些地方皆是與運河息息相關的省府州縣,而昨晚的議事更像是一場詔對,參與的官員也都是與治河和漕運相關的部門。

    好比戶部,除了鈔關,戶部下轄的雲南分司監倉部,還監管臨清、德州、徐州、淮安、天津五大水次倉;工部都水司下轄的水利部負責轉漕與灌田;船廠主事駐紮清江浦;此外還有管河郎中、管洪主事、管閘主事等;兵部協管漕運的是提舉,一駐臨清,一駐清江浦,負責催運糧儲;刑部也有派駐漕運之屬官,名爲理刑主事,駐紮淮安。

    除了六部,還有河南道監察御史,分管揚州;江西道分管直隸淮安;山東道分管直隸鳳陽、徐、滁二州。而憲臣出身的漕督,雖是都察院派遣,但實際兩者沒有上下級關係,反而與吏部關係要密切一些。

    就地方而言,淮安,漕運總督衙門所在地,不僅總漕,還有河、鹽、榷、驛等衙門皆設在此處,以及淮安府、山陽縣衙門,淮海道衙門,漕運刑部主事衙門,批驗鹽引所,戶部清江常盈倉衙門,工部漕船衙門,鈔關衙門等,大大小小二十來個衙門,都設在此地,爲世所罕見。

    蘇松常、浙江、江西、湖廣等地,以及北方的河南、山東,毫無例外都是漕糧主要輸出地,還有蘇州、松江兩地,其金花銀繳納是所有邊遠地方徵收的總和,還多。

    漕運,是一個‘龐然大物’般的存在,其中牽扯的利益交織纏繞,地方與中央、地方與地方、官與官、官與民、官與商等等,儼然是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所以,陸運從去年以驛遞改革爲開端,至今已有一年時間,還尚在討論階段,箇中原因不言而喻。其實實施陸運的‘硬件’條件早已具備,比如對驛路進行改造升級的資金、技術都已落實;工具,四輪轉向載重馬車,如今在京城跑的最多的就是四輪馬車;馬匹,太僕寺的新政,能很好的解決馬匹來源,飼料交易市場的成立,能解決優質飼料的生產供應。

    然而唯有一項卻是無能爲力,那就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執行者’還未出現,又或者還缺乏一個絕佳的契機……

    鄔闌心裏也着急,因爲陸運一天不落實,行進速度達不到要求,她的‘笨鳥驛站’計劃,她的生鮮物流計劃,就全沒法實現,還有她的海底撈擴張計劃,也就是紙上談兵。

    當然她更替皇帝着急,因爲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鄔闌坐在她的小桌案前,腦海裏記起一句名言:馬克思認爲,資本在生產中投入的時間越多,在流通環節投入的時間越少,資本增值就越大。這句話她默默唸了兩遍,然後決定還是要給皇帝大大再添把柴都!

    於是她拿起賬本走到皇帝的大桌案前一丈距離,笑嘻嘻的遞出,道:“陛下,賬目擬好了,請您過目。”

    “嗯,放着吧,”永明帝頭也沒擡地說道。

    鄔闌半天沒動,秉筆李東燕看她一會,微微皺眉,想了想,還是親自來接她手裏的賬本,只是那賬本被鄔闌死死拽住,他居然沒扯動?又拽,還是紋絲不動……

    李東燕眼睛眉毛往上一擡,下巴往下一扯,一個下意識的驚訝表情。鄔闌離得近,看得真真的,這小表情……艾瑪!

    鄔闌內心在笑,想不到萬年表情不變的李東燕,居然被微表情出賣了此刻的想法……他一定在吐槽!

    “好了!”永明帝此時出聲。

    李東燕聞言先放了手,又變回他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回到原位,而鄔闌成功的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永明帝很無語,眼睨着她,道:“有話說?”

    “嘻嘻,”鄔闌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陛下先歇歇,聽小臣爲您講講經、解解乏,講什麼經呢?嘿!就講生意經。”

    “咳咳,”永明帝輕咳兩聲,把頭微微扭向一邊。

    “一位姓道的先生曾說過,當執行某種規矩時,作爲強執行者的政府與利益團體的自私心會互相沖突,規矩呢也會不時的被違犯,而此時規矩能否繼續存在的關鍵,在於是否建立了糾錯懲罰機制。倘若規矩的交易成本居高不下,又不能被充分而嚴格的執行,那它就進入了重大變革的門檻……”

    永明帝回頭看她,似笑非笑:“你講的漕運經?”這種表達方式顯得很生僻,但並不妨礙一下就猜到她說這話的意思。

    鄔闌暗贊果然是皇帝,一說就懂!

    “陛下,制度也就是規矩,不是死的,它會一直嬗變,長期的嬗變中,會漸漸表現出一種呃……‘粘人’效果,也就是規矩和人會結合得越來越緊,其結果就是規矩越來越保守和僵化。”

    “是嗎?”

    “對,再結合上面那句話,糾錯機制會對僵化的規矩進行糾錯懲罰,但它所付出的代價,也就是成本就會高企,隨之而來的是效率會越來越低下。這也就是漕運尾大不掉的原因,它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何爲效率?”

    “這麼說吧,時間、金錢都算成本,就像做買賣,投了本錢,卻沒得到希望中的結果,或者應該有的結果。而且這其中,時間和金錢的成本收不回來的,不僅如此,因爲慣性思維,還會繼續影響人對它的判斷。”

    “那照你的意思,朕每年投入大量錢財去治理水患、疏通漕河、治理吏治,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漕糧年年都在減少,貪弊也越來越多,是這意思?”

    “呀,陛下您真聰明!一點就透呢!”鄔闌確實有點驚訝於他的理解能力。

    “哼~”永明帝輕哼一聲,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漕運不說遠了,從高祖皇帝到現在,漕運法則不是一直都在變嗎?這就是執行者一直在糾錯。可是,就這樣反反覆覆到現在,它卻變得越來越難糾錯,越來越難治理,原因就是這中間被規矩‘黏住’的一波又一波人,他們並不想改變現狀,哪怕是一點點改變都不行。試想一下,你越想糾正錯誤,他越不想改正錯誤,中間這股扭着的勁就會越來越大,每次都得使再大的勁纔行。”

    “所以這就是癥結所在?”

    “是的,陛下,假如以後陸運也有這麼一套規矩,也會如此。其實任何事物剛開始都是好的,時間越長就會越敗壞。”

    “那你說該怎麼辦?”

    “嗯……小臣只能想到兩條:一是保持糾錯能力並嚴格執行,二是機構的設置扁平化。”

    “扁平化?”

    “就是在決定者和實施者之間,儘量簡單明瞭。對了,還有一條,記得小臣提過的‘鮎魚’效應嗎?將一條鮎魚放入一片水域裏,它不停攪動,會激起這片水域中所有魚兒的求生欲,而漕運這個大水塘裏,正是需要這樣的‘鮎魚’。”

    “唔,你這話挺有意思,但朕得好好想想……”

    鄔闌聞言在心裏不住點頭,陛下啊,您確實得好好想想啊。

    永明帝一眼就瞧出她心裏在想啥,略顯嫌棄,道:“行了鄔闌,別老在這晃來晃去,你說你賬目做完了?放下滾吧。”

    鄔闌一聽,心想哎呀正好!於是連忙放下賬本,又給皇帝道了安,便樂顛樂顛的跑了……

    永明帝后頭一瞧,哼了一聲,隨即對李東燕道:“朕突然想到‘鮎魚頭’了……”

    李東燕秒懂,立刻回到:“是,皇爺,臣手下有個廚子最擅長做剁椒魚頭,不如就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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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鄔闌從乾清宮出來,找到小火,問道:“小火,你今天有見到李碩士嗎?”

    小火笑着答道:“有啊,闌女官,小的午時左右還在東華門那見到了呢,還問了安的。”

    “午時?他又去內閣混飯喫啊?”

    “嘻嘻,都說內閣的飯食好喫呢,也可能翰林院的飯食真沒內閣的好喫。”

    “你懂啥?最好喫的乃司禮監!”

    鄔闌無意跟小火多說,又讓他去尋了女轎伕來。

    不多時,來了一擡青幔大轎,青幔大轎加了青絹爲轎衣,配了四名女轎伕,這是女官所乘轎的規格,而且由內廷至外朝,一般是乘轎前往。

    鄔闌坐上了轎,女轎伕手腳麻利,很快大轎便向外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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