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28 【賞花】
    李道汝待到晡時,同鄔闌說完之後又閒聊兩句他才離開。

    鄔闌倒沒急着走,依然坐着飲茶,只是喝得肚腸寡淡,想着附近有一家糕餅鋪子,於是便打發了報社夥計去買些蝴蝶卷子和棗糕。夥計還沒出廳堂,她又把人喊了回來,然後囑咐着再買些撒子和不落夾。

    這家糕餅鋪子像是宮裏廚子所開,他家糕點不光做的精細,味道還好,鹹的鹹鮮適口,甜的又甜而不膩,正合鄔闌的口味。像那撒子,宮裏就有白撒子和糖撒子,這裏賣的撒子也是兩種口味。

    不落夾就是葦葉包糯米,宮裏四月八日才賜了羣臣不落夾,作爲節令賜食。這種不落夾長三四寸,闊一寸,味與糉同,不過更像葉兒粑倒是真,要是鹹口葉兒粑鄔闌可以喫三四個,甜口的一個就打悶。這家的不落夾做的小巧,同樣也是有鹹甜兩種味道。

    等待的功夫,鄔闌換了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見前院裏種的花花草草。

    暮春時節,天氣已非常暖和,晡時偏西的陽光透射到象眼窗格上,又打到室內牆上,顯出有趣的光影圖案。象眼窗格中央的方格用了螺鈿片做鑲嵌,這種螺鈿片需事先加工,揚州的做法是磨,琉球的做法有煮和磨,煮之後再用刀剝開,得到的螺鈿片比較薄且半透明。還有一種稷山的做法是用豬油煎,但一般只適用較小的片。而其餘窗格則是鏤空,已去掉了窗紙。

    螺鈿片薄而透光,而且造價比琉璃低,這個時代也算不錯的替代品。

    四合院位於賈哥衚衕,衚衕裏多會館報社,外加酒樓茶館戲園子,平日間就車水馬龍,但院裏還是挺安靜的,有些鬧中取靜的感覺。

    小三進院子說來也不算小,大門兩側是倒座和車轎房,進去後正對影壁,東側是角院,西側門洞,通向前院。前院連着廳堂,帶東西梢間,這是報館的接待、洽談之處。

    堂是穿堂,過去之後便是主院,北房是報館辦公之地,東西廂房則是印刷場地,三棟房有遊廊相連,每房皆帶有耳室。再往後就是後罩房,用來做夥計員工的宿舍,以及庫房。

    前院狹窄,但即便如此,堂右還是種了幾本牡丹芍藥,此時還在花期,堂左專門劈開一地來種梅花。

    燕地的植梅史要追溯到元大德末年,從江南移至,因北地冬季寒冷,梅花不能露地越冬,需要搭一座穹廬,名曰淑芳亭,其實就是蒙古包,但這也算是因地制宜的創意。

    京師之地更多的還是盆梅,終究還是因爲氣候原因沒有完全馴化,好比它一直不能在北京安家落戶而長期‘北漂’。但隨着栽培技術的提高,後來又出現一種溫室催花術,所以在嚴冬季節裏,依然能見到盛開的梅花,包括小桃、郁李、迎春皆然。

    說起京師裏賞花的去處,就很多了,比如天壇、私家園林及一些寺觀都是賞花的好去處。如香山的碧雲寺、高粱橋的極樂寺都植有梅花,右安門外的草橋、滿井更是遍植各種花卉,而私家園林裏,以海淀的李皇親園最爲有名。名家裏則是米仲詔之湛園在文人圈裏最出名。

    袁中道就有詩云‘歲時不用嘆飄零,勝地還忻聚德星。怪石已驚呈幻巧,寒花況復鬥清靈。維摩居士存豐骨,姑射仙人有典刑。玉照堂前多豔質,何如名理對芳馨。’

    其實還有一處賞花地,影響力之廣,整個京畿之地無出其右……那就是紫禁城裏的文淵閣。文淵閣右有花臺,相傳是宣廟幸閣時命人所砌,植有三本芍藥,居中爲淡紅者,居左爲純白,居右爲深紅。也是自此便開啓了內閣賞花的傳統,而花會則名曰‘玉堂賞花會’,每年四月初四,內閣都會設宴賞花,並相互酬唱賦詩。

    同一日賞花的還有宮廷內眷,皆去往萬歲山的永壽殿,那裏牡丹芍藥甚多,這日內眷們會換穿紗衣,在牡丹盛後又設席賞芍藥。今年鄔闌沒有跟隨宮中內眷一起賞花,只因那天她隨永明帝去了泡子河。

    鄔闌常往文淵閣跑,自然知道那裏種了花花草草,只是說實話,文淵閣裏的植物普遍都長得不怎麼樣,尤其那芍藥,醜不拉幾的,還沒有報館種的芍藥長勢好,或許真是因爲水土原因吧。

    穿堂而過,就到了內院,

    內院比前院稍大,平時常有人來人往,所以院裏沒有專門規劃花圃,只有北房外原本就有的一株垂絲海棠,以及東廂房外後來又補栽了兩株杏樹,園中無水石花竹之勝,惟有杏樹成林……‘林’字就形象的表明了數量。

    除此,在罅地又見縫插針的種了不少菊花,是以,在這個四合院裏,一年四季皆繁花不斷。

    “小東家,糕點買來了,不過撒子沒了……”夥計提着剛買來的點心從外邊回來。

    “沒了?可惜,就覺得他家做的地道。”

    說完又將點心拆開,取出一些留下自用,其餘的全拿給夥計,去分給衆人。然後她自己喝着茶,就着點心,再欣賞着院裏盛開的大芍藥……

    直到舒代宗進來,她都沒發現,其實桌上的點心已經只剩渣渣了。而且茶水似乎也灌得有些多……

    舒代宗是報社的總負責人,平時忙碌起來沒有定時,此時想着時候也不算早了,便問鄔闌:“姑娘,在這用晚膳不?”

    喝了那麼多茶水之後,這時就開始有反應了……她沒搭話,而是扶牆慢慢站起來,又匆忙撂下一句,

    “你等會啊……”然後就匆匆往東廂房的耳室跑,那裏是被闢爲女用廁室。

    接着便是一通人仰馬翻,好半天才消停下去。

    重新回到座位上,鄔闌的表情已經輕鬆許多,這時纔回他的問話:“晚膳就不吃了,得回宮裏。”

    稍過片刻,又問:“對了,叔,最近忙的咋樣?”

    舒代宗原本就有事找她,便直接道:“最近一直在跟進詣闕的那些百姓,昨前天就想找你說這事,你又一直沒得空。”

    鄔闌一聽連忙專注起來,繼續問道:“哦?他們現在怎樣?安排在哪裏的?生活還習慣吧?”

    “生活上倒沒什麼,姑娘大可放心,報館也一直有人關照着呢。叔就想問問,他們能等到結果嗎?這羣人裏有些人我估計是想回去了,這些天有些爭執。其實老呆在京城也不是辦法,聽老者說,雖然通政司安排了住處,但喫喝拉撒可沒管,而且他們的盤纏也用得七七八八,再不走就只有在京城乞討了。”

    鄔闌稍許沉吟:“要問結果……難,而且可能不會如他們的意。”

    舒代宗微微嘆氣:“哎,都是靠一把子力氣討生活的,這下恐怕更沒活路……靠河喫河,要是陸運再搶了買賣,上面的都喫不飽,可不就還得從他們身上刮?本來就夠難的了。”

    鄔闌又想了想,問道:“你說他們這些漕工有組織管嗎?還是臨時招募?”其實她是想問有沒有類似勞務公司或者工會這樣的組織。

    “有啊,漕河上的水手、舵工、漕工都歸漕幫管理,規矩嚴着呢。”

    “漕幫……是幫會啊?那這羣人是不是也歸漕幫管的?”聽起來好像某黑社會組織呢。

    舒代宗解釋道:“漕工沒法接單獨接活,這一羣人肯定也歸屬某個幫,只是等級太低了而已。小董的堂兄謝三多就混過一年德州幫,和一個‘攬頭’做了拜把兄弟,後來跟這兄弟又混到老安幫。”

    “你具體說說呢,這個漕幫……”鄔闌聽他一說突然來了興致。

    “哎……”舒代宗反倒先嘆了一聲:“就像那羣人一樣,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會去做船工?不做船工又入什麼漕幫?每年漕運前後有八九個月,辛辛苦苦到頭來工錢只有六兩銀子!都是山東、河南的流民居多,江浙一帶富庶,謀生手段多,南方人很少有做船工的。”

    “最早漕幫還不叫這名,叫羅教,還要傳教。大概六七十年前,有錢姓、翁姓兩密雲人和潘姓松江人在杭州北新關各建了一座庵堂,本意是想當個暫時落腳之地。每當頭一年漕運結束,第二年尚未開始時,漕工水手就喫住在庵堂裏,到後來人越聚越多,以致光在浙江都發展了七十餘處。再後來,庵堂又改爲水手公所,有一時期朝廷禁止傳教,關了很多庵堂不說,還捕殺許多教衆。迫不得已只有往水上發展,所以庵堂又成了老堂船。”

    “一個老堂船就是一個幫會,幫會里老大一般稱爲‘老管’,通常是管賬目及發號施令,權利大着呢。再後來基本不傳教了,更多的就只是跑船,從這時才正式稱漕幫。而那三人被尊稱爲翁庵、錢庵和潘庵,翁庵呼爲大房,錢庵爲二房,潘庵爲三房,因爲翁、錢二人是同鄉,所以統稱他們爲老安,而潘庵則稱爲新安。”

    “哦……這樣的啊,”鄔闌感覺就像聽傳說一樣。

    舒代宗倒了杯茶自己喝下,好潤潤嗓子再繼續:“老安的教衆不多,但收的都是船上的‘攬頭’和‘薦頭’,所以控制的船最多。新安多是三教九流之人,雖然人數多實際手裏的船卻不多。兩幫關係說不上好與不好,反正每當運河淤阻河道斷航時,掙錢的機會少了,老安和新安爲了搶這機會,還經常持戒鬥毆呢。”

    鄔闌聽到此,不禁皺了眉:“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