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59【太谷曹氏】
    夏日京城的夜晚,有一絲絲涼風吹過,乾爽而舒服,此時還只是六月的頭,夏日的燥熱尚未到來。

    馬車清脆的塔塔聲又一次在衚衕裏響起,富有節奏的聲音讓本來空蕩的衚衕突然有了一種小夜曲的美感。

    曹淓毓坐在馬車裏,四周是用上等紅木圍成的車廂壁,兩邊各開了一窗。他透過車窗向外望去,不禁又想起剛纔的場景:當那丫頭知道自己也住在這條衚衕裏,那神情,就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她明白什麼了?瞧她那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難不成她之前就有預感?

    怪道最近自己也是這般感覺,每當走過巷口,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原來是跟這丫頭有關。

    這條衚衕並不長,所以馬車很快就到了府邸前,此時大門已開,五六個僕從站立等候着,每人手裏提着牛角燈籠。門廊上也掛着燈籠,曹淓毓能辨認得出他們是誰,其中一個就是荃叔。

    他沒有下車,而是直接駛進了大門,而後,門口的燈籠也漸漸消失在門裏,在一聲沉重的關門聲後,這寂靜夜裏的衚衕小夜曲終於還是劃上了休止符。

    一炷香後,曹淓毓出現在他的書房裏,身邊只有荃叔和長隨兩人。

    他已經換了一身燕居服,青色細布的材質,腰間繫着同款色的大帶,腳上穿着雲頭鞋。與白日裏相比,少了些玉樹臨風,卻添了一份慵懶。

    他走到窗檻邊,那裏放置了一張榻,他一撩衣襬便坐了上去,脫掉鞋,兩腿一盤,又撣了撣衣襬抹平皺紋,之後才端起茶水啜了一口潤潤嗓子。

    書房裏燃着薰香,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似有似無的在鼻尖縈繞,還是之前看戲時長隨點的那種,四棄香。這種香卻實很大衆,四種主要的成分是荔枝殼、松子殼、梨皮和甘蔗渣,好一點的就再加零陵香,龍腦稍許用煉蜜拌勻,入磁盒封,窨十餘日就成。

    荃叔耐心的等着主人做完這一切,他其實是有事要跟他彙報,只是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一般越有事要說越不能急。主子心裏有數,到什麼時候自然讓你出聲。

    荃叔微微閉着眼,心裏盤算着待會該怎麼向主人彙報……這事本來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了。曹家東六門既然都奉五門德善堂爲六德公的專東,那麼總要聽從主子的統一調度,一直以來六門都是按股取利,就不能是隻享利而不出資的。

    二門馨宜堂也是一直在覬覦專東的位置,就不想想看,五門歷代都被推舉爲專東,那是因爲五門人才濟濟,你二門有啥人才?能帶領東六門走向輝煌嗎?

    等差不多了,曹淓毓纔開口道:“荃叔有事就說吧。”

    主子你總算說話了,荃叔心裏多少有些小埋怨,只是不敢臉上表現出來。他對於主子的畏懼彷彿天生的一般,其實也非奴性,這一代專東可謂是曹家東六門歷代專東里的佼佼者,別看年紀輕,做人做事卻老辣,甚至有些瘋狂。

    荃叔收回心思,又把注意力放在即將要彙報的事情上。

    “主子,德善堂旗下商號、票號的資金調度基本已到位,現在就是六德公的問題……”

    “六德公怎麼了?”

    “上回主子要求其餘五門另外出資,現在也只有流清堂和五桂堂已按要求出資,其餘的……四和堂和雙合堂還在觀望,只有二堂極力反對。”

    “呵,先不說二堂,那兩堂想觀望什麼?”

    “呃……老奴覺得他們可能是嫌這次臨時出資金額過於大,想再思量一番。”

    曹淓毓並沒有言語,

    荃叔只得繼續道:“要是六門不是統一出資的話,恐將來無法按股分利,有的出了有的沒出,即便分了也不公平,但要是不分的話,恐怕會生罅隙,那樣……二堂就更有話說了。”

    “哼,二叔想坐專東這位置,也沒啥大不了,我這做侄子的讓他就好了。”

    “使不得,主子!”

    荃叔大喫一驚,這怎麼能行!那西六門怎麼衰落下來的?就是各門都想去爭總理的位置,結果誰都不讓。不讓自然無法合本經營,不經營就只有固守家業,又不思進取,以致後來逐漸中落。

    “主子,這不是讓不讓的問題!我五門向來人才濟濟,所以才一直被推選爲專東,他二門又有什麼人才?”

    曹淓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天,嘴角一勾:“放肆,這可不像你荃叔該說的話。”

    荃叔立馬察覺自己失言,臉色一下漲的通紅:“抱歉,老奴說錯了話,請主子責罰。”

    他垂下頭,並不想讓曹淓毓看見此刻的神態,他太敏銳了。雖然嘴上說了抱歉,其實心裏肯定不服,那二門就仗着老太爺喜歡,成日裏作天作地,又沒個屁本事,憑什麼要讓?

    “算了,”曹淓毓也無意責備,想了想又問道:“若是隻有我德善堂……能撐得住嗎?”

    荃叔擡起頭來,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主子,我德善堂可動用的銀兩也就1000萬兩,若是超過這個數,恐經營就會陷入困頓,尤其票號!”

    曹淓毓微微皺眉,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案,手上還託着茶盞,另一隻手在輕輕敲擊,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音。荃叔似乎被這聲音給吸引住,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隻被敲響的茶盞,也盯着曹淓毓那隻靈活的手……

    須時,曹淓毓又道:“加上那兩堂的300萬也才……誒,荃叔你說,要是我出面找鄔家的賽馬場借錢,能借到多少?”

    荃叔猛地一擡頭,臉上的喫驚已經毫不掩飾了:“主子,關鍵是您覺得要多少纔夠!”

    “我大概估了一下,怎麼也得兩個,纔行。”

    荃叔只覺得自己的心肝都在顫:“主子,您要這麼多錢到底作甚麼?恕老奴愚昧,竟不知這世上還有一次就投入2000萬兩做本金的生意!”

    “你在擔心虧錢還是擔心六德公的位置?”曹淓毓還是抓住了他的心思,輕嘆了一聲:“哎,荃叔啊,你也是商場混了半輩子的人,難道還不清楚什麼最賺錢?”

    荃叔看着這位少主子,眼神裏竟流露出一絲絲恐懼,甚至有些崩潰。要是換做旁人,他定會當這人是瘋子,現在卻是自己的主子!他瘋了?怎麼可能!少主自小天資聰穎,又早熟,而且能以弱冠的年紀就當上專東,那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

    “主子您瘋了不成?”他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曹淓毓笑笑,不以爲忤,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又撣了撣袖子,彷彿要撣掉沾染上灰塵,半天才悠悠開口,那語氣似乎帶着惋惜。

    “荃叔,我這都是爲了東六門啊,說白了也是爲了曹家。你也知道西門是怎麼衰落的,東門若是不抓住機會與時俱進,早晚也和西門一樣。”

    “主子說的機會,難道就是與陛下合作?”

    “陛下需要藉助曹家的力量去達成目的,那我曹家有什麼理由拒絕?”

    荃叔說不出話,他自然清楚曹家不可能拒絕來自一個皇帝的請求,只是……或許有其他的辦法,也沒說非要動用如此鉅額的資金來幫陛下的忙,事成不一定有你的功勞,一旦失敗,那麼曹家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曹淓毓似乎能讀懂他的心思:“荃叔,這事我考慮過,事成事敗一半一半。就像賭一樣,其實我現在就是一個賭徒,賭贏了,曹家的未來不可限量,若是賭輸了……”

    “主子你別說了,”荃叔打斷了曹淓毓接下來的話,他從情感上就無法接受曹家會失敗這樣的結果,儘管理智上不應該如此。

    “老奴再想想辦法,爭取能調動1200萬兩的資金,加上其他兩門的300萬兩,若是能借,怎麼也得500萬兩,就不知道鄔家姑娘能否答應?這不是小數目,要是她不答應也在情在理,那麼就只有再去說服三堂和六堂出資。”

    曹淓毓微微一笑,那神情似乎在告訴荃叔,他並不擔心鄔闌會不答應,但似乎又不是,反正他是看不懂主子到底在想什麼。

    荃叔退了下去,當出了門,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經汗溼,晚風吹來,渾身竟起了雞皮疙瘩。他重重的嘆了一聲,彷彿想把糟糕的心情給嘆沒,良久之後,他才邁開沉重的兩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直到消失在叢叢蔭翳之中。

    第二日,曹淓毓再次見到了鄔闌,他直接開門見山說明目的。

    知道他的目的之後,鄔闌眨眨眼睛,有些驚訝,又有些意外……

    “你總得先說說你爲什麼借錢吧?”

    曹淓毓知道這事得說清楚,他沉吟良久,還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鄔闌仔細聽着,其間也沒有任何打斷。

    直到他講完之後,鄔闌有好一陣沉默,曹淓毓知道要給她時間考慮,所以也沒有催促,其實他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畢竟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再說,這也不是萬不得已非借不可的錢。

    但鄔闌也沒有沉默太久,就給出了答案:“五百萬?月息最低一分五,再低就不答應了。”

    曹淓毓反倒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痛快的答應。

    “你……答應了?可這不是小數目啊?”

    鄔闌笑了笑,但沒有說她爲什麼答應下來。其實她知道這種事可行性是有的,就像炒股,莊家割韭菜。而且也是有空子可鑽,畢竟當下的法律還沒有像現代那樣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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