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77【買地.賣地】
    舒代宗在見了王大龍的第二日,就得到了通知,說有一塊地正合他的要求,而且地主急於賣地,價格還有的商量。

    他一聽自然很高興,給席嬸說了一聲,然後揣着銀票就去了牙行。

    騎鶴街上,報館與牙行也就街對過,還未到門口,遠遠見王大龍就在那裏等候,微笑招手,殷殷之情溢於言表。

    待舒代宗走至大門,他又拉住他好一番問候,舒代宗也笑着回禮,然後王大龍又對他耳語一番,他聽了不住點頭,心裏有了數,兩人這才攜手登上踏跺進了大門。

    此間廂房依然是三開間,一正屋兩梢間,梢間以落地花罩與正屋相隔。進門一入眼便是一副須彌座屏風,轉過屏風來到室內,正前是一黃花梨纏枝紋四方桌,左右各有一張黃花梨六方扶手椅,其上下首又擺了八張官帽椅,每邊四張相向而放。四方桌後依牆,又置了一張長條翹頭案,上面供着關二爺,還擺了瓶花,以及香爐。

    舒代宗又左右瞧瞧,兩邊梢間裏又擺了五六張八仙桌,想是平時談買賣時坐的地方。西梢間裏有一人獨坐,王大龍努努嘴,舒代宗明瞭這就是賣家。

    三人簡短寒暄之後落座,舒代宗不動聲色的觀察這人,只見眉頭深鎖,似有無限懊惱。怎麼不懊惱,要他是賣家他也懊惱,昨兒的地價還十一兩一畝,沒想到睡一覺起來又跌了一兩,只恨沒有早早賣掉。要照這樣下去,豈不是出不了七月間,地價就跌成了白菜價?

    其實他自打回到這裏,憑着一個新聞人的職業敏感,已經察覺出一絲不同。同樣是接到了政令的南方其他州府,地價還是依然堅挺,也沒有像六合這樣,很快就開始下跌的。

    要說原因,也可以往那經濟開發區上面想,但也許不是,姑娘在他走之前不也叮囑過,要時刻留意這裏的變化,如今這一絲不同算不算某種徵兆,或者變化的開端?

    舒代宗腦海裏不斷翻騰着各種消息、傳聞、謠言,如同揉亂了的一團線,他想盡力解開這團亂糟糟的線,但總得要先找到線頭啊。

    很快,王大龍開始交代買賣的具體事宜,然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契約文本交於兩人閱覽,看有無錯漏。

    兩人都檢查一遍,只見上面書寫道:六合李尚義,今將承父本家叔侄兄弟衆存基地壹俻,坐落於卜家崗中段,系經理卑……字號。東至弟尚文字號地,西至驛路岔口,南至……北至……計地一頃……盡行立契,情願賣與六合西陳舒代宗,基屋地骨並周圍出路,該已分清,並無存留。當日憑中得受,時值價白文銀一千兩正,銀契當日兩相交足乞。契後再不立領……一切不明等事,盡是賣人支當,不及受人之事。稅銀同戶,聽自分割共解,即無異說。恐後無憑,賣契爲照。

    舒代宗尋思,這就是一個賣族田的,一次出手就一頃,想必家裏還留有不少地。他們怕不是也在鬧分家?

    買賣雙方在中人王大龍的作證下,很快在契約上簽字畫押,一併又簽了杜絕找贖契約,當中約定賣家一賣百休,斷腸洗絕,永不許異言找贖等。

    簽完所有契約,舒代宗即付了銀票,而後買賣告成,只是這份白契還需拿到衙門去換成紅契,如此纔算真正完成一樁土地買賣,而王大龍熟門熟路自然由他牙行代勞。

    舒代宗辦完手續,心裏着實高興,想到自己的夢想終於在人到中年之際得以實現,不勝唏噓。

    早先自家也是小康之家,手中也有幾畝薄田,結果還被別人算計了去,還差點被判流放。那時與席嬸纔有第一個孩子,失了地,日子差點就過不下去……如今也就十年上下的光景吧,真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啊!

    舒代宗很想朝天大吼一聲:我舒代宗又回來拉!

    而且卜家崗離西陳很近,往後跟姑娘她們好做鄰居……舒代宗美滋滋的想着以後‘退休’的生活,不禁笑出了聲,還好是在馬車裏,沒人看見。

    舒代宗買了地終於實現了心願,只是六合的地價還是持續在跌,而且很快就破了十兩。

    與其說十兩,不如說是衆人心裏一個坎,就算六合再窮、土地再磽瘠,也沒說幾兩銀子就能買一畝地的。據說一百年前的價就是幾兩銀子一畝地,如今反而一退退回了一百年前!

    王大龍的牙行裏開始熱鬧起來,三開間屋子隨時人都滿當當的,只是大多數都是賣家,買家卻寥寥無幾。即便有人想買,也是那種挑三揀四的主,挑來選去到末了還不買,說等着再跌一跌再考慮?我爹你個秋!這話讓在場的人心裏都哇涼哇涼的,還跌?跌到何時是個頭?

    普通人做投資,最擅長的是追漲殺跌技,而且能運用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那些成天在王家牙行裏的賣家們,似乎都等不及跌,自己反倒先主動殺跌,王大龍饒是脾氣好,也被糾纏到煩死了。

    不過他還是一一記下這些賣家的報價,然後對每個人都安撫道:只要一有買家立馬通知來簽約。

    然後過去很多天,還是沒有買家前來,似乎六合的地,哪怕是上等田都成了無人問津的拋荒地。這種情形可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而地價依然在跌,舒代宗的十兩一畝,也不過幾天時間,又跌了二三兩去。

    王大龍很快將先前的白契換成了紅契交個他,等於這一百畝地就完完全全歸了舒家,席嬸還一開始還蠻高興,只是過不了兩天,又發現成了七兩,就開始肉痛那些銀子了,多給了三百兩啊!再添一座兩進的宅子都夠了。

    舒代宗卻並不惋惜,還笑着勸她道:“娘子不用後悔,咱們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買不到最低價,也賣不到最高價,滿足吧。”

    席嬸也知這個道理,只是心頭想不過而已,她悻悻道:“早曉得你再等兩天也好啊,省下那錢都夠給大閨女添成嫁妝了。”

    “嘿嘿,娘子,你要知足常樂。大閨女那嘛,等我得了年終花紅再添給她就是。”

    席嬸臉色稍霽,沒有再埋怨。其實他兩口子如今都不缺錢,只是以前過得實在太苦了,總也忘不掉那些喫糠咽菜的日子,所以對錢就特別看重。

    她如今是鄔闌的得力幫手,掌管了海底撈所有的事務,爲人處事越發老練。其實買地這事,不光舒代宗覺出異樣,她也瞧出這其中定有蹊蹺,地價從來就沒這樣跌過,而且綿綿無絕期,饒是他兩口子是買地而不是賣地的,恐怕一家子人早就慌了。

    “你說過去吧,手上有地心裏不慌,可如今倒好,手上越有地的心裏就越慌,都反過來了。昨天店裏還聽客人說起城東的甄家,甄老爺咱海底撈的老主顧了,這些日子鬧分家,都鬧到衙門去了。他族裏一個早逝族兄的孩子,以前他母子受盡欺負,如今理直氣壯的要分家。不過,要我說也該,誰叫以前老欺負人孤兒寡母的?那孩子有功名在身,正好也符合分家的條件,分了家得了地,自己帶着老母親出去單過正好。”

    “那不叫符合分家條件,朝廷可沒讓人分家。”

    “怎麼沒讓人分家?限制了族田,又規定了優免,難道不是逼着人分家?”

    “哈,你要這麼說……好像也沒錯。”舒代宗沒料到自家娘子也看得透。

    他一個新聞人,知道的自然比別人更多,京城那裏的變化他早就收到了消息,雖說還沒想明白其中因果聯繫,但有一點似乎……難不成是陛下?就想讓地價跌下來?

    正如席嬸說的,如今手上還有大片土地的,反而心裏越來越慌,因爲地價還在跌……

    王大龍的牙行天天都擠滿了人,他不勝其擾,所以乾脆將每日土地報價都寫成大字報貼在木板上,放到門外,讓人一目瞭然,也免得是個人都來問他,他也應付不過來。

    而正當人們都快絕望的時候,居然買家出現了。於是王大龍又找人一個個通知先前登記過得賣家來牙行,辦理相關手續。

    這不啻爲天大的‘好消息’,雖然聽起來挺諷刺,但事實就是這樣。現如今地主們心裏的想法是:反正都跌成狗了,那就趁早割肉,好儘量挽回損失。

    像救世主一樣的買家,就在這種近似荒唐的局面下進入人們的視線,而且很快知道了這位買家的來頭:西北人,姓賈,想來南方養老,辦了歸戶文書入籍的,而且爲人豪爽……就是看起來像‘人傻錢多’那樣。

    既然買家爲人‘豪爽’,自然買賣也很順利,契約擬好,看一遍無誤,簽字畫押,銀契兩訖,都還沒來得及到衙門換成紅契,緊接着又是買地,簽訂契約,簽字畫押,銀契兩訖……

    人們都驚訝於這位豪客賈老爺出手如此大方,都在恨不得快點賣出手上囤積的土地,他倒好,反而大肆收購,難不成真是人傻錢多到連朝廷的政令都不知道?現如今再囤地可不怎麼明智。

    哦~對了,他是西北來的,西北跟政令扯不上關係,難怪……不過應該沒人會傻到提醒他,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已經出了手的賣家,拿到賣地契約仔細瞧一遍,卻都發現一個問題,這人居然沒在契約中立有‘絕賣’等字樣?

    連規矩都不知道?還是說西北不像南方,本就沒有絕賣一說?

    要是後者尚可理解,要是前者……那真的就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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