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已經派出去了,等商雲戟一死,就沒什麼可以阻擋兩人了。
按說此時應該一片清明纔是,可陳氏心裏總有一絲不安懸着,她決定親自去找宮銘悠。
不巧宮銘悠剛換好衣裳去了前廳,丫鬟們正準備將沾了油煙味兒的衣裳拿去漿洗。
啪嗒——
陳氏回頭,一把摺疊的金屬小刀掉了出來。
男人的東西!
女兒家的閨房竟然掉出個男人的東西!
陳氏一直覺得辛辛苦苦教養十幾年的女兒,單純的像朵白蓮花,從小到大從未有過逾矩之事,如雲端高陽,冰清玉潔。如今就像一杯清水裏滴入了一滴墨,她竟背地裏與男子私相授受!
婢女已經將小刀拾了起來。
“丟出去!”陳氏一聲暴喝,婢女嚇得一個抖擻,小刀沒拿穩,掉了出來。
那小刀在地上彈跳兩下,落到陳氏的腳邊,她低頭一看,雙目圓瞪,怔在原地。
“還不快拿走!”紅姑呵斥。
婢女手忙腳亂趕緊將小刀撲在手裏。
“慢着!”陳氏朝婢女顫抖着慢慢伸出手,因震驚而放大的眼瞳漸漸有了一絲焦距,眼中剎那射出精光,直直看向那把小刀。
婢女詢問地看了眼紅姑,小心翼翼遞了過去。
“今日的事,若透出去半個字……”紅姑眯眼。
“奴婢知道,奴婢什麼也沒看見。”婢女逃似的退下。
“夫人,夫人?”
陳氏雙手不住摩挲着那把小刀,好像它是個活物,一不小心就會飛走一般。兩行清淚滾落,嘴裏不住呢喃:“晚哥兒……晚哥兒……”
這把小刀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許久的記憶大門——
臨州府尹陳洪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得了塊隕鐵材料。
都說好劍配男兒,他盤算着給最痛愛的小兒子陳晚打造一把絕世寶劍,這個消息在府裏不脛而走,大兒陳連州很不服氣。
“憑什麼?我立府、成親,父親都沒給我件像樣的定西,如今卻要給一個沒斷奶的小娃娃打造什麼絕世寶劍,簡直……欺人太甚!”
陳連州母親長姐處輪番訴苦,可父親一意孤行,執意偏愛小兒子,陳連州無法,召集了一幫子狐朋狗友來“出謀劃策”。
“老大,您不行就忍口氣,最近在老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他看見您的好,自然就不偏心了。”
“我看夠嗆,你們是沒見老爺對小少爺那個寶貝勁兒,咱們老大再怎麼表現,嘖嘖,懸吶!”
“不如,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們去把隕石搶過來,自己找人鑄劍……哎呦!老大您打我幹什麼?”
陳連州沒好氣道:“你沒腦子嗎?鑄了劍就是要拿出來炫耀的,偷偷偷,難道要藏一輩子不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大,你說到底如何是好?”
陳連州眼睛一眯,聲音陰鷙:“既然得不到,那就毀了它!”
“可是,隕石是至堅至硬之物,想毀,談何容易!”
“這還不簡單!”其中一人神色得意,“就沒有我萬事通不知道的事兒!”
“隕石……何方聖物?天上來的呀!你想想這類寶貝它怕什麼?”
“不會是……污穢之物吧?”
“就是!”萬事通湊過去給陳連州出了個主意:“老大,您趁人不注意,在那隕石上方便一下……”
翌日。
“老爺,不好了——”小廝從庫房一直哀嚎到前廳。
“何事慌張?”
“啓稟老爺,隕石……隕石被毀了!”小廝哭喪着臉,癱在地上。
陳洪放下手頭公文衝進庫房,只見原本泛金的隕石通體烏黑,與一般石頭並無二致了。
陳洪趕緊去請了鑄造師傅,能用的摳拋出來也不過拳頭大小。無奈之下,只好鑄了把一掌大的小刀,刀柄上有他親筆題寫的“晚”字。
……
陳氏看着手裏的小刀,那個晚字遒勁有力,這是晚哥的東西!
“晚哥兒,是你嗎?晚哥兒……”
“夫人這是……”紅姑自幼伺候陳氏,這把小刀,她認識。
“紅姑!快!快叫他們停手!”陳氏驚慌失措,“他,他……他是晚哥兒!”
紅姑驚覺,那幫殺手正在刺殺的,極有可能是夫人苦苦尋覓十幾年的陳家小少爺,也是她唯一在世的親人。
“可是夫人……”紅姑爲難:“恐怕……來不及了……”
陳氏不願相信這樣的結局,巨大的無助感令她喪失了平衡,連滾帶爬朝前廳撲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站在屏風後大口喘息,始終不敢擡頭看,“他……來了嗎?”
紅姑踮腳朝裏偷偷打量一番,支支吾吾猶豫不決。
“來了嗎?”
“夫人……說不定,晚少爺有事耽擱了……再說,僅憑一把小刀也無法確定他的身份,萬一是他哪裏撿的……”
陳氏腳一軟,萬念俱灰:“那些殺手……是我花重金收買的……各個都是一頂一的高手……晚哥兒……晚哥兒他……”
宮銘悠一頓飯喫得芒刺在背,猶豫許久,終於問出了口:“夢璃,雲戟他……”
“他呀!”夢璃趕緊倒了杯酒:“我這個做師傅的代他向你賠不是了,他可能有什麼事耽擱了,我自罰三杯,宮小姐別往心裏去,等回去我一定狠狠說他!”
“夢璃姑娘客氣了,我只是覺得人多能熱鬧些……”宮銘悠連飲三杯,精神有些恍惚了。
泫珂忍不住抱怨起來:“主子,最近我都沒見着雲戟的影子,不知他去了哪裏,連聲招呼也不打,如今還要連累你賠禮罰酒,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夢璃夾了個丸子放到她碗裏:“我的泫珂辛苦了,這幾日店裏全靠你在張羅着,等回去就放你幾日假,你好好放鬆放鬆。”
“主子!”泫珂急忙申辯:“我不是那個意思,您不在,肯定是有事情回不來。可是雲戟他好幾日未見,分明是偷懶耍滑去了!”
“他不會的,我相信他。”
“可是……”
主僕二人談論雲戟的時候,宮銘悠的眼睛刻意看向別處來掩飾內心的慌亂,但又迅速回望過來,生怕錯過關於他的信息。
宮恆奕將長姐的患得患失盡收眼底,又想起今早在廚房,菜葉子擺出來的,分明是一個“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