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得旺也不意外，只是淡淡的喝着茶。
“說真的曹總，我挺好奇的，在自己親手創辦的企業裏當個說話不算數的總經理，事事都向法國人彙報是個什麼感覺啊。”
“呵呵，小周總用不着使激將法，卸下肩上的擔子，我現在倒是覺得挺輕鬆的。”
“真要是卸下擔子，您現在就應該在法國的紅酒莊園裏退休了，您手裏的資產，足以讓您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過最富裕的生活，到您孫子輩也不用擔心花完，何必還當這個狗屁總經理呢，雖說我經商時間不長吧，可要是突然有一天讓我重新給別人打工，反正我是想象不到，聽說您跟您的董事長有時候還會意見不合？佩服啊，這要是我這暴脾氣，肯定一拳就懟他臉上了。”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曹得旺與聖戈斑的領導層不和這件事，雖說站在商業角度上也挺正常的吧，但確實是有些丟面子的，可以說這絕對是此時的曹得旺最不願意提起的事情，沒有之一。
“這也是爲了學習國外大企業的優秀管理經驗麼。”
說完就拿出佛珠，曹得旺閉上眼睛一邊盤串一邊默唸心經，估摸着這要是不壓一壓火氣都得忍不住抽周林兩個嘴巴子。
周林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曹總，好涵養”曹得旺無語地瞥了周林一眼，繼續默唸心經。
其實，在曹得旺身上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個例，他這個年代的企業家大多數人的成長軌跡都差不多，父親有背景，遭遇不用去說，少年時期投機倒把，與犯罪分子划着等號，青年時代辦工廠，結果一手創辦了工廠後中高層全都是地方政府派下來的，他這個創始人卻只能當一個採購員，工廠經營不善之後重新承包回來，又因爲賺到了錢被人告狀，若曹得旺沒有一個在省廳當官員的哥哥肯定是要到監獄裏唱菊花殘的。
結果九十年代的時候，企業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績，又被要求賣給法國人，他自己反倒是成了給法國人打工的。
這個年代就是這麼荒唐，一方面有劉亞軍這種臥薪嚐膽，佈局深遠的領導，另一方面，覺得外國的月亮更圓一些的領導和羣衆卻更多，口上喊着：我們要學習外國企業的先進經驗，要用市場換技術，要走出國門與國際接軌，然後爭着搶着把當地效益好的，賺錢的，牛批的企業賣給外國人合資，並全盤接受外國人的管理模式。
這幫人不是壞，而是真的蠢。企業老闆也沒辦法，因爲這年頭你是很難，或者說幾乎不可能找到純粹的私人企業的，產權結構不清成了這一代老闆們每個人身上的雷，一炸一個準。
外國企業當然也專挑着肥肉去喫，許多70後可能印象比較深的幾個國內品牌如美加淨、大寶、天府可樂、水仙等剛剛起步的民族品牌都被外資成功併購，先進經驗沒學着不說，心眼壞的外商直接就把這些品牌給雪藏了，相當於親手把自己的親兒子送給敵人去宰，你不宰我就不高興。
消費品領域如此，非消費品領域其實更甚，比如曹得旺的福曜玻璃，原本在海外市場已經打下很大一片天了，結果聖戈斑一來，直接把海外業務全部掐死，因爲這等同於直接跟聖戈斑其他的分公司搶市場，據傳說，爲了這個曹得旺天天都跟法國管理層吵架，廠子內部的曹派和法派打得不可開交。
“曹總，您兜裏有錢手裏有人，我手裏有地也有機會，偷偷入我一股，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失去的東西，將來未必拿不回來，不出十年，咱們一定能讓法國佬和日國鬼子知道誰纔是爺！”
曹得旺沒有說話，不過佛珠已經不轉了，心經也已經不念了，看起來陷入了沉思。
“我的成本優勢您是知道的，等我資金充裕了，下一步上的就是多晶硅，剛好和玻璃生產互補，優勢是很大的，曹總，您可是一代人傑，真的不想捲土重來麼？”
“我……沒燒過超白玻璃。”
“事在人爲，您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燒汽車玻璃吧。”
曹得旺閉上眼：“需要多少錢，我能佔多少股。”
“您追投五個億，並派人全面負責玻璃廠的生產，我給您全項目10%的股份，這就不少了，我的佔股沒比您多多少。”
“五個億！？你不止是爲了做酒瓶吧。”
“當然，我是爲了讓日國人和法國人叫我爸爸！”
登州，伴隨着轟隆隆的機器噪音，第一塊電解銅正式下線，標誌着產業園正式完成初步的運轉，與此同時，一個這個年代看起來還比較宏偉的八層辦公樓已經拔地而起，長長的紅色綢鍛拉起來，劉亞軍、周衛東、周林、以及市裏的領導一人拿着一把剪刀，燦爛的對着攝像機露出了微笑。
咔嚓一剪子下去，紅綢斷，綢布掀，宏圖集團的金色牌匾在閃光燈下熠熠生輝。
名字當然是周衛東起的，金色的牌匾也是他設計的，這審美讓周林完全不敢恭維，從今天起，宏圖集團就算是正式成立了，目前已涉足電力、電解銅、電纜、白酒、飼料混合經營，不久之後還會引進外資，涉足氨基酸和多晶硅。
劉亞軍親自擔任了宏圖集團的董事長，不過明眼人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親自管事兒，除非是涉及到戰略方向的問題，管事兒的都是集團的總經理周衛東，周林則並未擔任管理層的任何職務，深藏功與名，不過股份卻是在他的名下的，周衛東法理上是個純打工的。
當然，對於親父子來說法理有沒有用是另一碼事兒。
看着逐漸進入尾聲的土建施工工程，周林的心緒此起彼伏，就在一年之前，這裏還是一片荒灘，現在，這裏已經是國內最先進，最具規模的幾個產業園之一。
公事公辦的應付完記者，周林父子與劉亞軍來到了食堂，親自打飯，與工人兄弟們同樂了一番，就隨意的找了個角落喫起了食堂餐，不但米飯管夠，還有一小碗紅燒肉和一個雞腿，劉亞軍笑着問道：“食堂的伙食是每天都這樣還是就現在這樣？”
“希望可以每天都這樣，這肉燉得還挺好喫。”
“嗯，小周啊，這企業說是混合所有，但實際上主要都是你管，我爲了不給你掣肘，除了財務是我的人外連個副總都沒派，不過畢竟不是純粹的私企，不能學着外面的企業一樣，肆意壓榨工人的利益，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