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錦喝了湯藥之後整個人都昏昏欲睡,他耳邊似乎聽到了盛如翡的低語,沒有聽清盛如翡說什麼,只看到盛如翡的脣一張一合,耳邊嗡嗡作響。

    他努力的凝神去聽,不過聽到了半句。

    “有我在……我會一直陪着你。”

    林似錦眼皮輕微地顫了顫,他指尖慢慢地繃緊又鬆開,內心安心了些許,慢慢地睡了過去。

    夢裏睡的也不安穩,他在夢裏墜入一片濃稠的黑暗之中,只能夠看到一片血染般的紅色,天邊的紅與無盡的黑暗交織在一起,隱在其中的黑霧匯聚在一起,在半空中凝成圖紋。

    黑色的羽鶴吟紋在空中燃燒,最中央是一隻鶴眼,那隻眼原本是閉着的,此時卻在半空中徒然睜開,眼角狹長,眼眸深邃、黑沉,透露着濃稠的詭異。

    林似錦站在原地沒動,那隻眼眸微微垂着俯視他,帶着冰冷的睥睨,他心裏有一股直覺,對方是衝着他來的。

    “幻陣……是你做的?”

    羽鶴吟紋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在半空中逐漸燃燒殆盡,化爲灰飛消散。

    林似錦腦海裏有些恍惚,他覺得有些不對,若說幻陣會迷惑人,他也沒有受到迷惑……當真沒有受到迷惑嗎?

    是他沒有發現,還是幻陣其實另有目的?

    他來到了一座沒有靈力、沒有斬祟使,沒有仙門的城裏,在這裏見到的一切……先是失去靈力、失去仙門弟子的身份,變成普通人……城中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頂多難民入城,有人染上怪疾……之後他染上風寒。

    不對……哪裏不對。

    林似錦猝然睜開了雙眼,他面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因爲着急,他一時半會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背後冒出來一層冷汗,下意識地喊人。

    “師兄……”他嗓音低了幾分,伸出指尖,攥到了旁邊人的衣角,他聽到盛如翡低低應了一聲,他小聲道,“之前那兩個染上怪疾的短工怎麼樣了?”

    然後頓了頓問道,“城中是不是有許多人都染上了同樣的怪疾?”

    他有些懷疑……但是並不確定。

    他突然想起來,在宜修城裏,那時候是因爲邪咒毀了一座城,這座城是有人染上怪疾,若是會傳染,那麼結局他幾乎已經能夠預料到,興許是跟宜修一樣走向覆滅……這座城又是想告訴他什麼呢?

    邪咒千年前便被扶衡親手消滅,如今已經不存在邪咒……爲何總是屢屢出現在他面前?

    盛如翡好一會沒有回答他,沉默便是默認的意思,他指尖略有些顫抖,“是不是?”

    良久,盛如翡“嗯”了一聲,“城中如今已經戒嚴,所有的難民都被驅逐,怪疾傳染的很快,如今沒有查出來源頭。”

    查不出來源頭,意味着沒辦法研製出破解之法,短時間裏,被傳染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盛如翡碰了碰他的臉頰,對他道,“不必擔心,你染上的不是怪疾……染上怪疾通常活不過一天。”

    “你已經暈了三天了,身上也沒有化成黑水。”

    林似錦對於這般的安慰有些無語,他指尖軟軟的攥着盛如翡的衣角,眼睛很慢的眨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東西出現了模糊的重影。

    “師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上次在宜修城見過的,最後是邪咒肆虐毀了一座城……會是巧合嗎?”

    “興許不是,”盛如翡碰了碰他的眼皮,“凡是偶然,其中必有因果。”

    林似錦覺得也是,他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東西,耳邊嗡嗡作響,開口問道,“師兄,你可見過……”

    見過羽鶴吟紋這幾個字他沒有問出來,因爲他面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四周彷彿都安靜下來,他聽見了遠處院子裏樹葉沙沙晃動的聲音,還有盛如翡的聲音,他略有些怔愣,感覺到自己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離得更近了,彷彿要破開他的皮膚組織鑽出來。

    “師兄。”

    林似錦心緒平靜下來,慢慢地碰上自己的眼睛,對盛如翡道,“我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了。”

    他感覺到盛如翡的指尖碰上了他的眼皮,平日裏盛如翡指尖都是溫熱,因爲盛如翡身體像是小火爐,現在卻冰冷,觸碰在他眼皮上,只讓他覺得涼。

    林似錦眼前猝然失去光明,應該說是有一個緩慢的過程,只是他性子遲鈍,一向反應也慢一些,好一會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失去視覺,其他感官便敏感起來,聽見盛如翡似乎起身了,不知道去做什麼,他指尖摸索,摸了個空。

    “師兄?”

    爲何他會看不見東西?他生的是什麼病?這幻陣到底想告訴他什麼?

    都說幻陣最反應心裏所想,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染上病,更沒有想過會失去靈力。

    林似錦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痛,他想不明白,自己按着自己的太陽穴,緩了好一會,他又喊了一聲“師兄”。

    沒一會聽到了動靜,盛如翡很快又過來了,他聞到了藥草的味道,還是他睡前喝的那一碗,只是味道要濃烈一些。

    湯藥在他脣邊,林似錦看不見,但是他能夠聞見,熱氣直往他臉上撲。

    “師兄,我生的是什麼病?”

    盛如翡沒有說話,只是對他道,“喝了藥便能好。”

    他不小心碰到盛如翡的指尖,被冰了一下,感受到盛如翡指尖頓了頓,他有些抗拒,“師兄,我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扶衡也不在,若是扶衡在,興許還能告訴他,現在只剩他一個人。

    “以前師兄的掌心很暖和,現在師兄變得冷冰冰的。”

    林似錦話音落了,他再摸上去,盛如翡的手變成了溫熱,他有些驚訝,被吸引了注意力,“師兄的手爲何變熱了。”

    “想變便能變,”盛如翡嗓音冷淡,又變涼了,他摸上去和冰塊差不多。

    “我喜歡熱乎乎的師兄,”林似錦不喜歡冷冰冰的盛如翡,他話音落了,盛如翡變成了熱乎乎的,他摸上去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熱。

    “方纔冷冰冰的像是鬼,不像是活人,”林似錦只是這麼順口說一句,然後想到了什麼,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渾身都僵硬起來。

    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盛如翡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顯然不讓他胡思亂想,重複了一遍道,“藥喝了。”

    林似錦看不見,他心裏安慰自己是在幻陣裏,他要耐心一點,看看這個幻陣到底想告訴他什麼。他湊上去輕輕地碰到碗邊,把藥汁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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