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鬧的亂哄哄的，我和郭瘸子在對面看得清清楚楚，原本我跟王風打的賭約，這回也不用分勝負了，馬志國從剛纔奄奄一息的樣子，變得生龍活虎，已經證明了誰輸誰贏。
這次事情過後，王風家冷清了兩天。
其實對於餓鬼附體這個事，我和郭瘸子後來討論了一番，爲什麼仙家不敢，或者說不願去擔的因果，請一個鬼王上來就都解決了。
郭瘸子說，那是因爲仙家守的是仙道的規矩，而鬼王是按鬼道規矩辦的事。
衆所周知，人間有人間的律法，天上有天上的律法，同樣，幽冥鬼界也有鬼界的律法。
這個律法，叫做陰司鬼律。
所謂鬼律，自然就是懲戒鬼魂的律法，屬於道教的一種戒律，是對鬼屬一類衆生行爲的規範和處罰。
回家之後，我翻找了出馬仙筆記，還真的在裏面發現了關於鬼律的內容。
隨便舉幾個例子：
孤露無主邪鬼，假於新死故亡之便，纏繞生人有所求者，流一千里。
若有無故傷人命者，滅形。
若因仇怨果報，在化解祭祀後，仍危害生人者，送東嶽拘押。
若鬼神無故在人家潛伏，妄興妖祟爲害，經宿不去者，仗一百，經五日罪加一等，徒加若干。
若被命譴不去者，處死。
簡單來說，就是若邪鬼纏人，就要將它們流放一千里。無故危害了人命就要將其滅形。
如果鬼怪興妖作祟，判其仗擊一百，或者再加上徒刑若干年。
要是有法師下了命令驅譴後，還不離去的，就要處死。
但鬼律這東西，是道教的規定，只有正規的道士才能執行，也就是說，我們經常說道士是抓鬼的，其實一點都不假，因爲只有道士纔有這個權利。
在人間，道士是唯一能執行鬼律的人。
但是在幽冥鬼界，同樣也有能夠執行鬼律的，比如說郭瘸子請來的那個鬼王。
在地府裏面大大小小的鬼王實際上有數千之多，他們都有資格執行鬼律，所以，那些餓鬼無故附體在馬志國身上，他們又不屬於冤親債主一類，跟馬志國本來沒有因果報應關係，所以，他們的行爲就觸犯了鬼律。
按照規矩，就會受到滅形的處罰，被鬼王喫掉，是其中最直接，也最常見的一種。
喫鬼這個傳說，從古至今都有，世人都以爲是神話故事，豈不知，這正是陰界一種特殊的懲處方法。
這是地府裏面的律法和規矩，那些修仙的動物精靈並不屬於陰界生物，所以，他們就不可能像那個鬼王一樣，把那些餓鬼喫掉了事。
看了筆記裏的這些內容，我自覺又增長了不少見識。
但在很久很久之後，當我想起這件事，和出馬仙筆記裏的這些內容時，我不由暗自感嘆：規矩這東西，無論三界六道，真的只是給一部分人規定的而已。
在這部分內容的後面，我還看到了這樣一段話：天律有言，若有兇惡之徒，妄行妖祟，以禽獸蛇龍之屬，皆須誅剪滅絕，不論人神龍鬼之物，皆依法行律誅滅。
毫無疑問，這段話實際上是給出馬仙家的一種誡告，因爲仙家雖然不屬於陰界衆生，但依然要受到道教天規律法的管轄，一旦犯了錯，也是要受到嚴厲的懲罰，甚至滅絕誅殺。
馬志國的這件事，王風雖然並不承認是他造成的，但人家一口咬定，而且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還是對他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王風關門兩天，對外說是休息三天，實際上，就是養傷去了。
而趁着這個機會，那些看病的人，則有不少來到了我們這裏。
一開始，還有些人將信將疑，甚至有人認爲，馬志國那幾個人純粹就是我們請來的託，故意給王風搗亂的。
但就在一個病人認出我之後，所有人就都不這麼想了。
那是在王風捱揍的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來了兩波客戶，差不多是前後腳進門，先後把自己的病情說了之後，郭瘸子就指了指我，告訴他們像這種病，我自己就能搞定。
於是第一個病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試探着讓我給他把了把脈，我把手指往上一搭，又讓他張口看了看，大概就知道這人什麼情況了。
剛纔他自述病情，說的是胃潰瘍，久治不愈，痛苦不堪，中西藥都吃了很多，但是效果都不太明顯。
現在從他的脈象來看，屬於胃陰不足，胃火太盛，而且他口乾、噯氣、舌苔偏紅，都屬於這一類症狀。
但至於久治不愈的原因，並不是這個病本身有多頑固，而是另有緣由。
於是我便問他這個病有多久了，他告訴我差不多好幾年了，但是在最近這大半年忽然嚴重。
我微微一笑，對他說：“你這大半年不光是胃病，還有左腿的膝蓋位置，也經常疼痛，還有，你的右手腕應該也不大靈活，是不是每當晚上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這手腕就疼的厲害？”
這女人當時就是一愣，驚訝地看着我，連連點頭稱是。
“對對對，小先生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這手腕，還有左腿，也差不多疼了半年多了，敷藥，貼膏藥，口服按摩，都不管用。”
衆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我對她說道：“你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問問你，半年之前，你有沒有經過一個低矮的房屋，還用這隻手敲打了那家的房門，最主要的是，你還罵人了，對不對？”
“這……”
這女人看着我的眼神愈發的不對勁了，瞠目結舌地盯着我，似乎回憶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地說：“好像是有，大概半年前，我回公公家的祖屋，那個房子早已經沒人住了，我記得我是罵了幾句的，因爲我公公在世的時候，對我們很苛刻，但是我們還要每年去他墳上送錢燒紙，所以我就心裏有氣，說了點以前的事，敲了他住的屋門，然後說了幾句難聽的……小先生，難道這也有關係？”
我看着她略帶驚惶的臉龐，只覺眼前一花，分明感應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拄着柺杖，面色陰沉，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
“咳咳，我再問你，你公公是不是左腿有點瘸？個子不太高，總是板着臉，尤其不怎麼待見你？”
這一次，她更加驚訝了，臉色也變得煞白。
“沒錯……他是年輕的時候就腿瘸，樣子也對，而且我從過門到現在，一直就跟公婆不和。”
“他是不是得胃癌去世的？大概去世有七八年的樣子吧？”
“對……已經有七年了，就是胃癌。”
“嗯，那就沒錯了，告訴你吧，你的胃病跟他有關係，如果沒說錯的話，最近這幾年，很少去上墳吧？”
這女人現在對我的態度已經從開始的不信任，變成了五體投地，點頭道：“是，每次到上墳的時候，我就不讓我老公去，因爲我們家開小飯館，很忙，他又是廚師，去一次就要關一天店，損失很大。所以，這幾年一共也就去了兩三次，其他都是讓老家的親戚幫着給送的。”
話說到這裏，基本上就非常明朗了，這女人的病，就是因爲不敬老人而來。
周圍開始有些亂哄哄的了，屋子裏的幾個人都在竊竊私語，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安靜，然後對這女人說：“你先坐下，把手伸過來，現在我要跟你身上的這位老人家溝通一下，問問他要怎麼樣，才能讓你的病好轉。”
這一下，屋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紛紛注視着我，想要看一看，我到底是如何跟亡人溝通的。
她重新把手伸了過來，我輕輕拉住她的手腕，微一運力，立時便覺得一股寒氣從她的體內透了過來。
刷的一下，我的半邊身子都冷透了！
不對，我立刻意識到了問題，這股冰寒之氣，絕對不是一個過世七年的普通亡靈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