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一旁躲風雪的衙役聽到陳縣令的喊聲,立即從兩側跑出來應聲道:“老爺,老爺!”

    “老爺,我們在呢!”

    “啥事兒啊?老爺?”

    陳縣令努力抑制寒冷促使他微微顫抖的身體,艱難地從嘴裏擠出一句話來:“去找找帶出來的冬衣與棉被,還有多餘的大夥兒都分一分。”陳縣令記得吳娘子應當是在出發前準備了不少棉被,吳娘子向來是個心細且考慮全面的人,哪怕她預料不到會有風雪到來,那吳娘子也會留一手準備,至少棉被在逃荒路上是不可或缺的東西,所以陳縣令心想,即便冬衣不夠大夥兒分的,那棉被一家分一牀應當也是夠的吧?

    如果說沒有陳縣令後面那句話,這些衙役也會去找冬衣、棉被,但指定心裏不會那般心甘情願罷了,更有甚者可能會在心裏嘟囔:“有錢有權就是好啊,人家喫香的喝辣的,天冷了有棉衣有大棉被,咱們只能躲在犄角旮旯硬扛啊!”但是有了陳縣令後面那句話,衆衙役立馬就來勁兒了。

    這人吶,你只有跟他說厲害之處與他利益相關的事兒,他們纔會把這事兒真正放在心裏去,真正去盡己所能地去做。不然這事兒跟他們沒關係,他們憑啥要用心去做呢?當然,他們是底層,他們不能不去做。但是你不能要求他們很快就做到吧?那他們就是沒那個能力怎麼辦呢?你最多也就是低咒一聲,自認倒黴!

    所以,一聽到陳縣令的話,衆衙役那表情便顯得精彩紛呈了。當然,大部分人都是激動、欣喜,少數人在心裏嘀咕爲何陳縣令像吃錯藥一樣。畢竟,陳縣令難得做一回人,實屬不易啊!

    “哎!老爺你就放心吧,我這就去找!”

    “老爺心善,我們指定將這事兒給您辦的又快又好!”

    “走走走,沒看到老爺凍的不行了?”有個衙役作勢將人都趕走,然後一臉諂笑地對陳縣令說道:“老爺,外面風大雪重,您先回馬車裏等着,待會兒我們就把棉被、冬衣給您送過去!”

    “嗯。”陳縣令又恢復到往日惜字如金的時候,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往馬車處大步走去。再不躲在車裏,他馬上就要凍死了!他往日的威嚴與臉面可怎麼辦?!

    若是衙役能聽到陳縣令的內心獨白,一定會諷刺的地說:“就你,還有威嚴?可別侮辱了威嚴這詞兒了吧!”當然,他們只敢在心裏吐槽罷了,面上那可是不敢說的!

    陳縣令端着架子略顯僵硬地走出一段路之後,耳朵聽身後那些衙役已經吵鬧地走遠之後,陳縣令這才做賊心虛地迅速扭頭確認身後沒人之後才小跑着往吳娘子與陳樂毅所在的馬車跑去。

    再不快點兒他就要凍死啦!看來當個有用、有臉面的人可真是不容易呀!

    …

    此時,王老爺子那邊兒。

    由於王老爺子這沒有車,所以平日都是露天睡大覺,也正因爲這樣,王老爺子這一大家可以算是最先感知到風雪來襲的人。

    “娘,娘!怎麼辦呀,小丫渾身都在發燙!”大丫一向沉穩的性子,在拿手觸摸到渾身發燙的小丫時便繃不住了。

    王孫氏被大丫的哭喊聲吵醒,許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緣故,有些不耐地擰着眉:“怎麼了?大半夜哭喪呢?”這話就有些過分了,往日的王孫氏萬不會這樣說話,她也不敢。許是還未從混沌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所以便展露出她從未表現出的情緒來。

    大丫也是被王孫氏這一句話說的有些愣住了,半晌回過神來也沒有再糾結爲什麼她娘會這樣,而是指着小丫對她娘哭道:“娘,娘你快看看小丫,小丫…”

    “小丫咋了?”王孫氏順着大丫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小丫的小臉都泛着一層不正常的紅,嘴裏還不住地呢喃着什麼。

    王孫氏見小丫這幅樣子,瞬間嚇得一激靈,腦子也立時清醒了。待清醒之後,王孫氏竟才發覺天上竟飄着雪!

    “老天爺,我說怎麼感覺這麼冷…怎麼,怎麼就下雪了呢?”王孫氏呆呆地看着天空,似乎有些接受不了。

    大丫見她娘根本不再關注小丫的情況,立即上前抓住她孃的胳膊晃了晃:“娘,娘你快看看小丫啊,小丫看着很難受咧…”

    王孫氏這纔將眼神從天上不住飄落的風雪移開,然後看着小丫心慌慌地嘟囔着:“不行不行,這個世道要亂了啊!這老天爺不給活路,現在又要奪走我閨女!不行不行,不能奪走,絕對不能…”一面語無倫次地嘟囔,一面彎腰抱起小丫就往外衝。

    大丫見她娘情緒不大對勁兒,立時扯着嗓子喊道:“娘?娘!你抱着小丫往哪兒去?”

    王孫氏一面腳步匆匆地抱着小丫往外跑,一面不忘回一句:“我去找張神婆,你就別跟來了!”

    張神婆在傍山村一直是個不提起就不會想起,但一提起就讓人唏噓不已的人物。要說這張神婆實在是有些奇怪,整日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裳,好似她一直沒換過衣裳似的,但是要說沒換過,可是那衣裳每日看每日都煥然一新,一點也沒有陳舊、破敗和髒污的感覺。

    村裏愛鬧的小孩經常被大人拿着張神婆來嚇唬,久而久之張神婆在村裏便成爲孩子們心目中罪大惡極、凶神惡煞般的老巫婆,但其實,張神婆的存在感很低,低到大家不提起便沒人想起。因爲張神婆沒有家人,沒有嫁娶,更談不上有子嗣。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生存的,也沒人見她去做些什麼買賣。只是一年之中,她總會出村一趟,然後一趟大概就要走一兩個月。等一兩個月回來之後,張神婆便像是閉關似地把自己藏起來,很久之後纔會在村裏的某個角落又看到她的身影。

    不過這張神婆神不神祕,村人都不是很在意。除了最初的兩年,因爲這張神婆總是行蹤詭異,又因爲摸不透張神婆的性子,所以村人便有些忌憚與關注她。直到村人與張神婆和平相處兩三年後,村人發現張神婆不是什麼壞人,最多就是有些怪之後,大夥兒便就當張神婆是個透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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