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出現了一瞬間，他手擡起的那一刻，古易猛的僵了一下。
上當了。
是的，沒有脣印，古易怎麼會漏掉這種細節，伊丙入刻意這麼說，如果面具下的人真是古易，那麼肯定會做出反應。
無論是什麼反應，哪怕只是最細微的肢體語言，也足夠說明，面前這喰種的身份了。
“還真是，狡猾啊。”
被認了出來古易不打算死撐了，淡然笑道，臉上的面具仍然沒有摘下，只要憑聲音就足夠了。
“其實很奇怪不是嗎，嗜血的喰種怎麼會照顧人類的感受呢，一昧的防守，一昧的迂迴，一昧的遷就，哪怕在我虛弱的時候也不發起進攻。”
伊丙入握着斬刀輕聲說。
“甚至看到我受傷還想上前幫助，，哪怕中斷自己的行動，會這樣對我的...只有你了啊，易。”
古易扯了扯嘴角，他覺得伊丙入的話語中還是透着一股冷意。
“這個...被你既然認出來了，能否讓我離開呢？”
“當然可以。”
手中斬刀在手腕靈活的一轉，伊丙入手中庫因克劍鋒指向古易，另一隻手胡亂抹去眼角的溼潤，微低着頭。
“只要你能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在那一天，你要阻止我？”
“明明那個任務是可以完成的，只要完成了我們會是搭檔，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你明明知道的...還是說...”
以往平穩的手顫抖着，伊丙入帶着哭腔說：“你一直...都在騙我嗎？”
“我不...”
古易只覺得苦澀，他要怎麼解釋，如何解釋，以一個喰種的身份？他很早就預想過，自己的身份暴露是遲早的事情，
“其實你只是可憐我對不對？但是沒關係...沒關係啊，至少...我是愛你的，”
伊丙入心中抽痛，面前之人的身影逐漸與夢境中重合，她的眼中模糊了，在世界和你中，只能選一個的話，那麼我...
腦子亂糟糟的，一個歇斯底里的想法出現在心中，並迅速佔領了她的全部。
“爲了CCG，爲了...世界，我要把你...驅逐！然後...我們就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
當大義與個人擺在面前時，絕大多數人會選擇前者，當伊丙入選擇了大義時，她也做出了另一個想法。
“空——！”
比之前還要更加猛烈的攻勢，完全不顧自己肢體的損傷，伊丙入猛踏地面對着古易瘋狂斬擊。
鋪天蓋地的殺意說明了，她已經懷抱了這麼做的覺悟，並正在實施它。
“叮叮叮叮——！”
庫因克快速的交擊濺出瀑布一樣的火花，哪怕庫因克的減震技術很優秀，伊丙入握刀的虎口依然被撕裂滲出鮮血，足以說明其傾注了多少的力量。
可她對此似乎毫無察覺，血液將刀柄都染紅了，誓要分個你死我活。
如此強烈的殺意反應，古易只覺得手中刀重若千鈞，好似每一次兵刃相撞都耗幹了全身力氣。
我和你...最後應該會是這樣嗎...
古易竟然被伊丙入壓的節節敗退，跟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轟——！”
側身避過要害，斬刀的每一下攻擊都撕裂空氣，落空後餘勢不減的撞擊在地面上砸出一大個深坑。
夢也該醒了啊，少年。
古易目光一凝，不再迷茫，猛地向後一退，靜源斜拖在身邊，腳下一蹬向着伊丙入攻去。
“當——！”
刀刃之間巨力相交，兩人同時被震的倒退，然後甚至都還沒站穩，就再度爬起來向着對方拼殺。
一朵花瓣在兩人之間飄落，那是古易層親手爲伊丙入戴上的，剛纔受到氣波的衝擊脫落。
古易和伊丙入都看到了，古易沒有出聲，伊丙入臉上露出懷念。
“當——！”
但是這並不影響戰鬥的繼續，當雙方刀劍再一次交擊時，柔弱的花瓣終於在狂暴勁氣中被撕碎。
再這樣每一擊都傾注全力的廝殺中，被碰到一下可能就會失去行動的能力，成爲砧板上的魚肉，更別說雙方都是瞄準要害去的。
兩人的體力飛速下降着，普通人對着目標全力揮擊不出十下就要暫時休息了，要不是兩人的體質支撐，在殺死對方前，雙雙力竭倒地的機率更大。
又是一擊後退，伊丙入鼻腔再度流出鮮血，她們這種人，少量吸入cRc瓦斯還沒什麼，但是大量吸入的話，後果比之喰種還要嚴重。
古易擡手，刀尖指向伊丙入，輕聲說：“下一擊，定勝負吧。”
“好啊~”
“喝——！”
兩人直直的向着對方衝過去，放棄所有防禦，比的就是誰更快誰更準。
當來到對方面前時，右腳步往前踏住強行停止身形，力量由全身傳導至手中。
古易揮刀，揮向伊丙入的脖子。
伊丙入突刺，刺向古易的心臟。
時間慢了下來，伊丙入終究是身體受損速度更不上了，古易的刀先觸及到了她。
“噗——！”
......
天空中落下碎石，砸落在丸手齋身旁，他看不到樓頂的情況，但是從剛纔開始就不停有混泥土碎屑飛下來，光是憑藉這一點都能推斷出樓頂的戰鬥有多激烈。
不光是他這裏，周邊都有，一直喀啦喀啦作響。
他按住耳麥進行通訊。
“各個班次，彙報進度。”
“AB班，正在清理9樓障礙，預計一分鐘後清理完畢。”
“C班D班，已從電梯井抵達10樓，正在快速向樓頂突進。”
“速度趕快，伊丙一等撐不了多久了。”
丸手齋這麼說着，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他低頭一看，不再有碎石飛濺下來了，這說明上面戰鬥已經分出了結果。
“伊丙一等？聽到請回話，伊丙一等？”
沒有動靜，雖說之前也沒有，部分搜查官在戰鬥時會關閉耳麥避免分心，戰鬥結束後還是會打開彙報結果的，而現在戰鬥已經結束，耳麥還是關閉的。
不是她不想打開，而是沒法打開了。
“你們是不是都一樣的倔啊...”
丸手齋搖搖頭。
......
回到樓頂的戰場，鮮血從兩人之間落下，伊丙入瞳孔睜大，愕然，悲傷，痛苦混雜在一起，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涌出。
“滴答——”
古易的刀鋒，或者說刀背，停在了她脖子三寸遠的地方。
而她手中的斬刀，刺穿了古易的身體從背後透出，鮮血從傷口汩汩流了出來，一雙黑翼如同泡沫那樣飄散。
“呀...你贏了，入。”
古易笑了笑，想擡手摸一下她的臉，身體卻向後倒去，指尖沒能觸及到她的臉頰，差着一點點，最後的溫度化爲一縷風，在伊丙入的面前散去。
伊丙入怔怔的看着，看着古易的身體倒在自己面前。
你以爲是自己的世界因爲有了他而精彩，其實是因爲有他在，世界才顯不那麼殘酷，才能露出最溫柔的那一面。
某位哲人曾說過，失去了才知道擁有的珍貴，所有人類在這一點上表現出驚人的同步性。
原以爲堅定的覺悟，被這最惡毒的一幕徹底擊碎。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死，不要死！”
她撲上去把古易抱在懷中，失聲痛哭，口中悲傷而後悔的呢喃：
“不要死...求你了，求你...我知道錯了...不要...不要死...”
沒有得到迴應，不可能得到迴應了，古易安靜的躺在她懷中，像是睡着了。
清淚劃過臉龐，落在古易的臉上，伊丙入忽然沉默了，今天晚上月光很亮，但照不進她的眼眸中，曾經清澈宛如秋水，如今是一彎滿是死水的深潭。
“不要怕，易，我們會在一起的，永遠永遠...你別想甩掉我，等着我哦~小入馬上就來找你了。”
她左手牽起古易冰冷的手，十指相扣，右手拿起血跡斑斑的斬刀，毫不猶豫的架在自己脖子上。
“嗡——嗡——嗡——”
懷中傳來些許震動，伊丙入本來是不想管，她還忙着去三途河追古易，不過就在這時周圍的發生了一些異動。
地上的血液逐漸變得清澈，最後完全變爲水一樣的顏色，抱着的古易，掌中觸摸的皮膚變得粗糙，不像人類的皮膚，摸起來更像樹皮或者泥土。
皮膚顏色也變的土黃，最後完全變成一個宛如泥偶一樣的東西。
伊丙入再次怔神，她抱着的古易，不，應該說那個人偶，迅速的崩解消散變成一堆塵土。
擡起手，手中剩餘一些沙礫和碎枝條。
“我又做夢了嗎？”
“嗡——嗡——”
懷裏的手機還在響個不停，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雙手顫抖着拿出來，看着屏幕上那個名字瞳孔地震。
不自覺的力道，差點把屏幕都按爛。
按下接聽鍵後緊張的湊到耳邊，電話裏傳來輕輕的呼吸聲。
良久良久後，才聽到一聲長嘆，聲音還是那麼熟悉，無奈而又寵溺：
“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