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手捧茶碗，送到王懷維面前，輕聲道：“祖父，何事憂慮？”聲音很軟，很甜。
她叫王芷蘭，岸芷汀蘭、郁郁青青，香草瀰漫、聞之卻步的芷蘭。
王懷維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嘆道：“還不是因爲那不省心的皇帝。”
王芷蘭微笑道：“陛下已經長大成人，祖父不是應該高興纔是，何來憂慮？”
王懷維道：“蘭兒，你哪裏知道，正是陛下長大了，才讓人不省心。他想重現太宗榮光，徵辟四方、泰山封禪。可是也不看看，如今的大楚，哪裏有能力實現他的野望？去年西夏犯邊，依着邊境營寨固防，西夏最多騷擾一陣，自會退去。陛下卻出大軍對陣，結果如何？兵敗將亡！”
“陛下才登基，西夏趁火打劫，想來陛下年輕氣盛，不願受窩囊氣，纔會奮力反擊吧？”
“正是因爲才登基，更要穩固江山社稷，穩定纔是正道。現在可好，失了先機，還不知西夏會提出什麼不可理喻的條件。本就內憂外患，他倒可好，直接給了柳君枝一百萬兩銀子。難道他不知道國庫並不豐裕麼？”
王芷蘭走到王懷維後背，輕輕爲他揉肩。王懷維見孫女如此貼心，心下很是慰藉。他素知這個孫女聰明，才願意把朝事說出來，疏散心中的悶氣。
王芷蘭邊揉邊道：“如祖父所說，陛下行事，不如人意？”
王懷維嘆道：“如今看來，確實無君王之能。”
王芷蘭身子微微向前傾，嘴脣離着王懷維耳邊兩三寸，低聲道：“既然如此，祖父爲何不效仿伊霍？”
王懷維大喫一驚，驀然回頭，狠狠盯着王芷蘭。卻見她嘴角微笑，眼神清純，一副毫無心機的樣子，只道是無心之言，薄怒道：“閉嘴！此言若是被人聽到，王家將有滅頂之災。”
王芷蘭乖巧的道：“是，孫女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語，請祖父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今後說話注意分寸就是。”當爺爺的，自然疼愛孫兒，不過是說錯了話，提點一番就好，哪裏捨得責罰。
“我們是臣子！”以臣廢君，是不忠。自來不忠者，都沒有好下場。何況身後還有一個大家族，怎麼可以爲了一己私慾，置家族安危不顧？
雖然知道孫女聰明，一點就懂。不過爲了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決定還是多說幾句。
“皇帝即便再不對，他也是君。我們做臣子的，豈可存興廢之心。他要是做的不好，我們當竭盡全力將他引入正途。自古以來，做權臣都沒有好下場，祖父可不想老了還晚節不保，甚至連累家族。蘭兒，你很聰明，多的祖父也不說，你能明白。你別怪祖父訓斥你，實在是這些話不能說出口。”
王芷蘭垂首道：“是，孫兒明白祖父的苦心。”嘴上如此說，心下卻想：“誰說權臣都沒好下場？曹操、楊堅不都是權臣，結果自己成了君王。”
王懷維不知道王芷蘭心裏的想法，還以爲她真的認識到錯了，很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陛下剛繼位，有想法很正常。若是沒有想法，那纔有問題。有祖父在，定要把他引入正途。蘭兒，你小時候和陛下很玩得來，還說過長大了要嫁給他，現在可還有想法？”
王懷維笑道：“你也不小了，上門提親的不少，可是祖父都看不上。你若還有心，祖父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王芷蘭面色緋紅，傲嬌的“哼”了一聲，道：“我纔不嫁他。”
王懷維奇道：“爲何？”
“嫁給他有什麼好？他有了皇后，有了嬪妃，我進了宮，又不能得他獨寵，每日還要費盡心機與那些女人爭寵，毫沒意思。”
“說的也是。一入侯門深似海，整日呆在宮裏，日子也未必過的好。”
“就是。就算他會獨寵我，也不可能立我爲後。皇后可是弘農楊家的人，論世家，不比我們琅琊王氏差。既然不能爲後，就算得他獨寵我也不開心。”
王懷維聽了王芷蘭的話，眉頭一皺。他可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孫女竟然有覬覦皇后的野心。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自己孫女有多優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連他都覺得除了王侯將相，一般人真配不上，還真只有皇后的位置才配得上她。
果然，自家的什麼都好，那什麼都是香的。普通人如此，貴爲宰輔的王懷維也不能免俗。
王芷蘭在說出這句話後，一直觀察着祖父的反應。她年齡確實不小了，若是不能在這兩年找個好的歸宿，將來就只有放下身段下嫁。可是從小被衆星捧月慣了，如何能嫁給不如自己的人。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她有着自己的野望。只是這個野望一直藏在心裏，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若不是年齡大了，時間不多，今日也不會在祖父面前試探。
她很緊張，祖父很精明，話一出口，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想法。他的反應很重要，決定了後面的路該怎麼走。
偏偏王懷維精明瞭一輩子，此刻卻沒有想通孫女的真實想法，只是爲孫女叫屈。
心裏還想着，她小時候和皇帝那麼要好，爲什麼就沒有早點下手呢？若是早早的聯了姻，此時孫女不就是皇后了麼，王家將會更加輝煌。想起來，只怪自己反應慢了，一心撲在政事上，沒有花時間去考慮孩子的事情。
王芷蘭見祖父沒有過激反應，心下慢慢安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後迅速收斂。她決定趁熱打鐵，輕輕的道：“祖父，孫兒明日去向柳老太君請安可好？”
王懷維心下一沉，道：“你想幹什麼？”畢竟是老狐狸，方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此時聽王芷蘭這麼說，必定是有所爲。
王芷蘭也不隱瞞，道：“祖父不是一直擔心軍權壓制相權麼？你們想盡辦法打擊武將，卻始終不能把柳家打壓下去，反而越發讓陛下堅定的支持柳家。既然如此，爲何不換個辦法？”
“什麼辦法？”
“若是柳大將軍成了你的孫女婿，陛下還會護着他麼？沒有了陛下支持，對付起來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