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今日連施幾計，都沒佔到任何便宜，心下更怒。
不過憤怒之後，沉下心來一想，爲什麼平日遇事沉着冷靜，今日卻這般急躁？
她也不明白爲什麼，一看到沐心悅，心裏就有股無名之火，讓自己的心靜不下來，纔會昏招迭出。
原本她可以不自己下場，這麼多貴女在，隨便忽悠幾個和沐心悅打擂，自己在一邊看着，有什麼不好？
就算沐心悅再聰明，面對這麼多有權勢的貴女，防的了一個，還能防得了十個八個？總有她分心的時候。
此刻自己親自過來，還被對手放在火架上烤，完全不是她平日裏的做派。
想到這裏，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努力讓心緒平靜，冷笑道：“原本我想着我們之間有些誤會，還想當面講清楚，化干戈爲玉帛。沒想到沐娘子心胸如此狹窄，以爲所有人都與你一般，看不得別人的好。既然如此，我看我們也沒必要緩和關係，以後各自安好吧！”說完，轉身就走。
沐心悅揚着手，一副真心送別的模樣：“走好，不送了。”待王芷蘭走遠，臉色才逐漸暗下來。
柳君枝道：“怎麼樣，遇到硬茬了吧？”
沐心悅嘆了口氣，道：“這個女人確實不容易對付。原本局勢對她不利，卻三言兩語就把髒水潑到我身上。以後有人說她心思奸詐，也會有人說我心胸狹隘。這次交鋒，誰都沒討到便宜，算是兩敗俱傷吧。”
“她地位比你高，人脈比你廣，想要用輿論打擊你，小菜一碟。恐怕你以後日子不好過啊。”
“沒關係，我不是還有大將軍幫襯嘛。我都是你紅顏知己了，你難道會放任不管？”
柳君枝白了沐心悅一眼，卻很自然的點了點頭。
這時河中的比賽已經完成，祭品被勝利的隊伍扔到河中，祭奠屈原。
之後是臨時隊上場，他們要做的是如何讓皇帝和貴胄高興，至於結果如何，沒人會關心。
所以龍舟上醜態百出，而河岸上的人卻哈哈大笑。
剛開始沐心悅也在笑，不過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嘆息道：“人吶，爲什麼要爲難自己！”
柳君枝皺眉道：“你說什麼？”
沐心悅看着龍舟上的醜態，道：“這些人要麼是官職不高的官員，要麼是高官貴胄家的庶子。他們爲何這般賣力？還不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現。只有在皇帝心裏留下印象，纔有可望高升，才能在家族中立足。可是他們內心，真的願意這樣麼？”
柳君枝默默點頭。大楚婚姻是一妻多妾制，只有正妻的子女是嫡子，被家族承認。小妾生的孩子，都是庶子，家庭地位非常低下。若是母親被寵幸還好點，若是得不到父親的寵幸，也就比下人好那麼一點點。
柳君枝不是柳宏之的正妻所生，若是按這個制度，他其實是庶子。
不過他母親是公主，當初先皇爲了拉攏柳宏之，將自己的妹妹嫁過去。公主不可能做妾，但是柳宏之又不願奪了正妻之位，最後先皇以平妻之名將筱陽公主嫁過去。
然而他卻能理解那些庶子在家族中的尷尬地位，若是沒有讓人看上眼的本事，只能碌碌無爲一輩子。
可就算有本事，庶子之名也會成爲人生的攔路石。所以那些想要衝破束縛的庶子，纔會不惜放下尊嚴，在皇帝及衆人面前表現。
至於表現的有沒有用，他們沒心思去想，也不能想。因爲他們的機會，不多。
人，很奇怪。
在外人看來，這些庶子生在富貴之家，喫穿不愁，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安安穩穩的渡過一生，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
外人，又如何明白庶子心中的痛。
就如沐心悅，她不能明白這些人爲什麼要扮醜吸引人注意。在她看來，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途徑有很多，何必把最醜的模樣現實給外人看！
柳君枝沉默片刻，說道：“也許在你看來，向上的途經有很多。可是在他們看來，這是唯一的途經。只有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們纔有機會接近皇帝。不管是在皇帝身邊當差，還是自請外出軍中鍛鍊，這都是他們將來在家族中揚眉吐氣的資本。”
沐心悅想了片刻，道：“也是，沒有外人幫忙，他們永遠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並不是人人都像我這麼好運，機緣巧合下救了大將軍，還成了你的紅顏知己，真是走了大運。”
她把“紅顏知己”四字說的特別重，像是在提醒柳君枝不要忘記了。
柳君枝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表現，一直注視前方。沐心悅失望的輕嘆一聲，轉頭繼續看河中比賽。
她卻不知道，在她轉頭後，柳君枝脖子輕輕動了一下，是點頭的樣子。
很快，河中的表現也完了。皇帝很高興，下令凡是參與比賽的人，都有獎賞。讓他印象最深的幾個人，確實也受到他的接見。
這時沐心悅才真正明白，這些人爲什麼要使出渾身解數扮醜，原來是真的可以在皇帝的心裏留下印記。
天色過了午時，宴會正式進行。
每年這一日，都會有數千人蔘加御宴，動用的下人超過萬數。除了宮中的御廚全部出動，就連京城及周邊有名的廚子，也動用了一大半。
遊園時可以男女一起，喫飯時就不行了，男女必須分開，於是柳君枝和沐心悅分別在男賓區和女賓區。
這時候柳君枝倒也不擔心，經過今日幾次事情，他清楚的認識到，要想在沐心悅面前佔到便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相反，在她面前不喫虧，已經非常幸運了。
沐心悅地位低，只能坐在靠後的位置。柳婉兒地位高，可以離皇室近一些。爲了照顧沐心悅，她主動與其坐在一起。雖然此舉有失禮節，但是也沒人反對。
誰讓她是武將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