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悅做的傷藥也做好了，一百罐全部送到軍營。
當初柳君枝定的是小瓶，沐心悅送的卻是兩斤量的小罐。
即便如此，對數十萬大軍來說，這點是杯水車薪。
但人家畢竟是超額完成了任務，說到底是看在他的情分上，這份情，他得領。
而且沐心悅說了，她會一直做，只要大軍需要，她就會源源不斷的輸送。
……
轉眼到了八月初一，皇帝親自在皇宮門口送行。
道路兩旁聚集了大量壯行的百姓，雖然他們並不認爲能打贏，但是必須給將士一種力量，京中百姓與他們同在。
沐心悅也在人羣中，嬌小的身軀被人羣擋住，看不到她想看的人。
前面擠不進去，只能後退，退到街邊房屋的石臺上，踮起腳尖才能看到。
今天柳君枝穿的是套金黃色的鎧甲，胸前是虎頭紋，正張着大嘴，尖牙清晰可見，似要將眼前一切吞噬。
頭上戴的是有蟠螭紋的頭盔，螭龍是龍的一種，卻不是真龍。即便不是真龍，也有睥睨天下之威。
手握鏨金虎頭槍，腳跨純白玉蘭白龍駒。
當他緩緩從人羣中走過時，那一刻真如天神下凡，驚的所有人不敢驚呼，周遭一片寂靜。
直到他離開很久，人們才反應過來，紛紛追上去。
沐心悅沒有走，她也被驚住了，在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配不上他。
自卑感油然而生，那天神般的人，怎麼可能看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生出退卻之心。
她像是被吸走了精魄，頹然的靠在牆上，只覺得心裏莫名的疼痛，痛到不能呼吸。
“怎麼，你放棄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沐心悅一個機靈，轉頭一看，居然是耶律隆淵。
方纔精神渙散，根本沒注意到周圍來了人。
不過看到耶律隆淵後，卻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有些輕鬆，道：“他那樣的人，不該是我的。”
“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又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大將軍，人中龍鳳。我不過市井中一介草民，淹沒於狂風驟雨中，不會蕩起一絲漣漪。”
“所以，你放棄了他？”
沐心悅無奈苦笑：“我從來不曾擁有他，又何來放棄之說。”
“既然你放棄了他，不如考慮下接受我。”
沐心悅本來不開心，這下更不開心了：“耶律公子，我當你是朋友，才願意對你吐露心聲，你別得寸進尺。即使我放下了他，也不會再接受任何人。”
耶律隆淵淡淡一笑，道：“情吶，會讓人迷失本性。其實你該跟上去看看，也許會有不同發現。”
沐心悅搖搖頭：“不了，今日我纔看清我與他的距離，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
“爲何不能？七仙女和董永的差距夠大了吧，他們爲何能在一起？”
“那終究是神話，人們的一廂情願罷了。正是因爲有太多的差距，太多的不盡如人意，人們才渴望七仙女和董永那樣真摯的愛情。可現實中，差距太大的情侶，有哪對能夠善終！”
“不用。今生沒有他，我只是個小醫女，簡簡單單了卻餘生。”
耶律隆淵“噗嗤”一笑：“你纔多大，就了卻餘生了。”
沐心悅也是一笑，可笑中盡是苦澀：“沒有了他，餘生再長，也是餘生。”
耶律隆淵突然有些心疼，她才十三歲，應該是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齡，卻嚐到了人間苦楚。
原本是該被呵護、被寵溺、被疼愛，而那個人卻被前呼後擁的離開了她，不知何時纔會回來。
一別經年，當他功成名就時，還會記得她嗎？還會像以前那樣守護她嗎？
就算他願意，已經認識到差距的沐心悅，還會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嗎？
也許今日一別，便是咫尺天涯。
沐心悅的心痛，耶律隆淵或許能感同身受，卻無法幫她分擔。
……
柳君枝穿過城門，轉身回頭看了一眼。
這是他一路上不知多少次回頭找尋那個嬌小的身影，這次依然讓他失望。
握槍的手更緊了，周圍的寒氣也更盛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氣了。
柳天暗叫一聲：不好，少主生氣了，離他遠點。
找了個藉口，策馬跑了。
結果就是，又繞着軍營跑了五十圈。
柳天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
大軍走後，朝中大臣聚在皇帝的薰暖閣內。
他們是爲監軍而來。
大軍出征，一般都會有監軍，這是歷朝歷代都有的規矩，爲了防止武將大權獨攬，甚至出現叛亂。
大楚也有監軍制度，不過不像之前朝代那麼明顯，因爲大楚大部分時候都是文臣領兵。
有時候武將率軍，就必須有監軍，而監軍基本都是文臣擔任。
說是監軍，其實大部分時候作戰都是他們說了算。
柳君枝出征之前，就有朝臣提出過設置監軍，與大軍一同出征。
當時柳君枝甩給皇帝一句話：若是有監軍，臣請辭大將軍之職。
逼着皇帝給他背書，皇帝也只有應承下來。
可文官沒那麼好糊弄，總是拿祖制來壓。
最後皇帝被逼的沒辦法，又整了一出幺蛾子。
就在泰陽殿龍椅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的滿面通紅，差點背過氣。
王大伴有眼力勁，一聽皇帝無緣無故的咳嗽，就知道又要搞事，連忙掏出白色手絹，送到皇帝嘴上。
咳了一陣後，王大伴拿開手絹，上面一大塊鮮紅色液體，嚇的“噗通”一聲跪下，帶着哭聲大叫道：“陛下……陛下被逼的吐血了。”
殿下羣臣：NND，又來這出！上次撞柱，這次咳血，有完沒完啊？
心裏吐槽，卻也擔心皇帝真有個好歹，還是難逃弒君的罪名，連忙跪下請罪。
王大伴跪着都是全身顫抖，忙着吩咐小太監請太醫，一邊讓人把皇帝扶回寢宮。
皇帝暗暗好笑，王大伴戲挺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