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第四十八章 烏夜啼(二)
    送信的孩子只有七八歲,是個拖着鼻涕的小鬼,不過下午在城裏收了陌生人兩個饅頭,便立馬答應跑這一趟。

    府右衛細細將他盤問過,幾乎一無所獲,只得又把人給放了。

    太守府內,燈火通明。

    “小鍋山在城外二十里,人煙稀少。”一同研究過地形後,趙雲青觀察楊劭臉色,低聲請示道,“主上,要麼先連夜搜山?”

    “不可,搜山動靜大,一旦打草驚蛇惹怒了對方,夫人如今身處險境……”楊劭俯身細看地圖,似乎已恢復了平時的冷峻,可微微顫動的指尖,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

    從前多少生死關頭,堂堂大明攝政王,也未像如今這樣畏首畏尾過。

    “是屬下草率。”趙雲青如骨鯁在喉,大明鐵騎叱吒天下,這幾年何曾怕過誰,主上如今,卻居然被幾個無名小卒威脅了。

    “先安排少量人,把那附近的山口都探一探。”楊劭瞻前顧後,反覆思量方道,“記得叫他們扮作平民模樣,不要大張旗鼓。”

    “是。”趙雲青低垂了頭。

    “夫人的平安是首要的,他們要錢,就給他們錢,要多少給多少,千萬不要因小失大……”楊劭睏倦地閉上眼,緩緩道,“勒索信上說,贖人時要孤身前往,明天子夜,我親自去見他們。”

    “主上,請您三思!”趙雲青一愣,立刻喊了出來,“您是萬金之軀,卑職懇請您爲大明社稷着想!”

    “社稷?”楊劭嘴角含着苦笑,“夫人若有個三長兩短……”

    “主上,卑職戴罪之身,承蒙主上恩德,暫時留我不死。”江有鶴長叩於地,“這事因我護衛不力而起,請主上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替您去接回夫人,戴罪立功。”

    “主上,江僉事武功高強,定會保夫人平安歸來,屬下也覺得江大人堪當此任。”凌雪忙在一邊幫腔。

    連傅懷仁在旁,也連連稱是。

    “到底,誰纔是予芙的夫君?”楊劭驀然問。

    在場幾人皆是一愣,便聽楊劭自嘲道:“本王若連自己的結髮之妻,都要靠別人去救,就算她平安歸來,我還有什麼臉再去見她?更帶的什麼兵,打的什麼仗!”

    十數人聞言無不心驚,一起跪了下來。

    這時候,也只有趙雲青敢說話了:“主上,那不一樣。”

    “我知道你們忠心,怕我有閃失。”楊劭看向他。

    趙雲青連忙否認:“屬下不敢。”

    “你們放心,予芙失蹤,我之前是一時急火攻心,但爲救我妻,”楊劭斂了神色,一身肅殺,“本王絕不會容許自己,有任何閃失。”

    城外山窪,小平房內。

    “嘔……”

    遭綁已經三天兩夜,除了水外什麼都沒有,予芙胃裏攪纏成一團,今早醒來便嘔了一場,這會兒她無力地窩住牆角,卻連酸水都吐不出來了。

    “這羣殺千刀的!”顧如歸心急如焚,“咱們既然值兩千兩,好歹也該給點兒喫的。”

    “還說要逃呢……這下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予芙閉着眼苦笑一聲,胃裏一陣一陣的翻江倒海。

    顧如歸心疼萬分,不分青紅皁白,便把所有火氣撒到楊劭頭上:“楊劭這個混賬東西!怎麼還不來救你,他死去哪兒了?非等今晚交錢才痛快?”

    “哥,我沒事。”予芙側過頭來,極爲勉強地笑了一下,“你別怪劭哥了,他又怎會知道,我們在這兒?”

    “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替他說話。”顧如歸恨得牙癢癢,“他不是手握重兵麼,不知道搜山?”

    “搜山不見得比交贖金安全。那三人全無道義,他們若發現自己必死無疑,只會先殺了我們陪葬。”予芙輕聲道。

    “這……也是吧。”顧如歸想了想,只得道,“兩千兩,他應該給得起,就是不知道,願不願意自己來。”

    “他一定會來的……但我,最不希望他自己來。”予芙喃喃說着。

    “他現在不比以前,要是他不自己來,你也別惦記他了,跟哥哥回家,我養你一輩子。”顧如歸軟了口氣,“雖然窮,但我肯定不讓你受委屈。”

    “哥,等到晚上……”予芙說着又是一陣止不住的噁心,緩了一會兒才慢慢道,“你看見劭哥,不要暴露他身份,不然綁匪,更不會放我們走。”

    徐州四周山勢綿延,除了小鍋山,還有尖山,雙頭山,驢眼山等諸多山頭。予芙和如歸所在的地方,實在走馬山上,離小鍋山約摸有十幾里路。

    匪徒長了個心眼兒,沒選在附近交人。

    他們忌憚傅懷仁身份,萬一先派人順着摸過來,到時候也不好辦。選了子夜時分見面,便是計劃着一旦拿到錢,可趁着夜色掩映,逃出生天。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徐州方圓百里,所有關隘其實都已封鎖。

    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上百名府右衛,早已徒步埋伏在小鍋山茂密的林木中。江有鶴穿着夜行衣,伏在破廟屋頂之上,以防生變。

    楊劭早早等在小鍋山南外的破廟中,他席地坐在斑駁的佛像前,摩挲着手中飛燕釵,靜靜等待着夜幕降下。

    月色朦朧,馬車緩緩行駛在蜿蜒的山路上,予芙和顧如歸手腳被反綁着扔在車廂地板上,老二老三握着刀坐在一旁。

    一路上予芙昏昏沉沉,泥水、血跡和嘔吐的酸水一起混在衣袍上,三天時間,她眼看着瘦了一大圈,原本白裏透紅的小臉此時蒼白得可怕,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

    老三直勾勾地盯着予芙看了又看:“這樣的小美人兒,還沒幹上就放跑了,真他媽捨不得。”

    他說着,伸出手便朝予芙的臉上摸去,予芙側頭想躲開,卻被老三一把掐住了下頜掰過來。

    顧如歸立刻大罵起來,老二見狀踢同夥兒一腳:“老三,等會兒就到地方了,拿錢要緊!別耽誤了大事。”

    “拿錢拿錢,還不知道他男人,願不願給那麼多錢!”老三這才啐了一口,戀戀不捨甩了手又指着予芙道,“小娼婦,我告訴你,要是等會兒你男人沒來,或者拿不出錢,老子當場日穿了你。”

    亥正一刻,西面斥候發現從小路緩緩駛來一輛馬車,立刻飛奔回去報信。最外層的府右衛包圍圈收到訊號,不動聲色打開一個口子把人放進來。消息到了楊劭處,他聞言猛然攥緊了手中的金釵,揮了手讓斥候退下。

    楊劭再也坐不住,在寺中來來回回地踱步,卻依舊無法平靜胸中的驚濤駭浪,猶豫了一下,他撩袍跪倒在菩薩跟前,望着佛像雙手合十。

    自從在西陲遭遇不幸,淪爲世間惶惶孤魂,一路腥風血雨走來,他曾決定再不信神佛,仗鐵馬金戈,殺伐天下。

    而此時,當所有的恐懼不安匯聚在心頭,他仰頭在看菩薩,菩薩慈眉善目,手持蓮花,也在看他。

    不知等了多久,沉重的車軲轆聲漸漸響起,越來越清晰,楊劭猛然回頭,直直盯着寺門外,不一會兒,隨着一陣“籲——”的駐馬聲,響起三個男人的說話。

    “老大,外面沒人,是沒來?”是老二警惕的聲音。

    “媽的,我就說奸死這個小娘兒們拉倒,你們非說不能動,留着換錢。”是老三,極不耐煩。

    “別急,說不定人在裏頭。”老大率先跳下車,鋼刀握在手裏,“你們把人看好,別鬆勁兒。”

    楊劭立刻起身,快步推門走向院外。今天的他一襲粗布白衣,褪盡金玉,甚至連配劍都未帶,遠遠看去只像一個尋常書生。

    連續幾日,他都睡得極少,即便勉強睡下了,也不多久便被糾纏的噩夢反覆驚醒,整個人眼見着迅速憔悴了下去。

    但此刻,他卻目光陰冷,鎖住了眼前蒙着臉的三人。

    三個匪徒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嚇了一跳,目光相接,更有一股危險氣息壓迫而來。

    老二率先反應過來,把刀在手中攥得更緊了些,粗聲喊道:“喂!你是傅懷仁派來的?”

    “我是。”楊劭袖子下的手已然攥成了拳頭,剛剛不堪入耳的粗話,激得他怒火中燒,此刻卻不得不強忍着。他朝馬車望去,並沒見到顧予芙:“夫人呢?我要見她。”

    “錢呢?先給錢,給錢了再見人。”老大舉起刀,“你也是替當官兒的跑腿,給了錢,我們不會爲難你。”

    楊劭長吸一口氣,力圖平靜下自己的心緒,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舉在手中:“不見夫人,一切免談。”

    “老大,真是兩千兩,我就說!”老二遠遠望見紙上的字,頓時眉開眼笑地拍了拍車廂,“快!快把人拖出來,給他看看。”

    老大老三這才掀開簾子,楊劭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見着他倆進去,將一個虛弱的身影拖出來,徑直扔到了泥地上。

    “予芙!”楊劭幾乎是顫抖着說出這句話,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眼前這一幕,還是刺得他肝腸寸斷,一時竟忍不住,眼圈陡然便紅了。

    淡淡的月光下,顧予芙的臉上滿是疲憊,虛弱不堪,含着淚的眼睛微微望向來人便又閉上,強忍住嗚咽。

    “又不是你老婆,你哭什麼?”老二敏銳地觀察到這一幕,陡然醒悟,冷笑了出來,“莫非你他媽,就是傅懷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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