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第七十七章 鴛鴦夢(四)
    九月初四,賞賜的旨意便下了,二十宗室女中,出身最高的三位被送入了明王沈延宗後宮,公主趙鳳蓮封德嬪,親王女趙瑩、趙舒封昭儀。

    另外的貴女各被分賞,與往常頗爲不同的是,這次四衛指揮使除凌雪外均有賞女,府右衛指揮使趙雲青,被賜了宗室貴女趙靜柳。

    趙時雨毫無意外,被張逸舟一頂小轎接了回去,

    這道旨意一下,受賞之人大多歡欣鼓舞,能納雍朝宗室貴女爲妾,面子上到底是風光。

    唯有擬旨之人回去之後吞吐再三,才把事情告訴了夫人。顧予芙一愣,看楊劭患得患失的模樣,不禁淺笑:“這又是怎麼了?”

    “我知道你和趙雲青的夫人親近,但沈延宗示好,我一不留神答應了他……”楊劭的聲音越說越小,手中的碗筷也放下了。

    “一個兩個,和十個八個又有什麼不同?趙指揮使若當真不願,即便受了分賞,碰與不碰仍是他自己情願。”顧予芙苦笑,想起冷雲如今又有身孕,考慮忙過張逸舟大婚,自己該再去陪她說說話。

    楊劭見予芙並未深究,不禁鬆了一口氣:“真正麻煩的還是趙時雨。”

    “張大人即將大婚的事,趙姑娘是不是還矇在鼓裏?”顧予芙凝眉,一下子就猜中了要點。

    依楊劭所言,趙時雨從小嬌生慣養,竟然敢爲了心上人孤身來明,想必定是敢愛敢恨的性子。

    這樣的姑娘,又怎麼可能委身作妾?

    “是,張子遙不敢告訴她。”楊劭取過碗,替予芙盛松茸湯,“他是想先瞞過這一陣,待到覆水難收,再慢慢哄了她嫁給自己做平妻。”

    予芙無言,只覺得十分可氣又可笑,好半晌才道:“一個男人,有許多妾室也就罷了,連妻子,也可以有好幾個麼?”

    “魚和熊掌怎可兼得?”楊劭立刻表態,堅決擁護顧予芙所說,“我也和子遙講,這就是在癡人說夢!”

    “那趙姑娘,現下安置何處?”予芙忽替她難過起來,時雨想必這次,是要抱着一腔孤勇而來,淌乾眼淚而去了。

    楊劭奉上湯碗:“自然是沒敢讓她去尚書府,張逸舟在城北單置了個宅子,叫鴛鴦園,派人好生照看着。”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這是要養在外頭,和萊麗郡主南北遙望,好享齊人之福了麼?

    顧予芙一時如骨鯁在喉,卻不好言明,只得悶下頭來喝湯,把所有的同情與遺憾,與碗中湯水一同飲下。

    然而僅僅三天之後,東窗便已事發。

    彼時夜快二更,顧予芙早洗漱上牀,楊劭正甜言蜜語,纏着妻子想幹點兒好事。

    自從上次誤中迷仙引,倒陰差陽錯叫他重新開了葷,如今三五天,便能小心翼翼嘗一點滋味。

    予芙剛答應下來,楊劭正急不可耐,這時下人卻戰戰兢兢來報,張大人急匆匆來了。

    原來趙時雨靈慧,察覺異樣得知了聯姻的事,張逸舟在那頭吃了閉門羹,萬般無奈,只得大半夜來找大哥商量。

    楊劭不得已,罵罵咧咧起了身,顧予芙想了一下,也換上衣裳和他一道見客。

    三兩小菜,一壺老酒,窗外清冽的月光和屋內燭火相映成輝,可千頭萬緒纏在張逸舟腦中,他早無暇再賞風月。

    “我這幾日,每晚都去陪時雨用膳,喫完飯也不走,耐着性子陪她舞劍,練字,聊天。”張逸舟劍眉深蹙,手中一隻酒盅已然見底,“可她一直問,問我什麼時候娶她。”

    “那你怎麼說?”楊劭持壺替他滿上,心中卻還在遺憾,偏這時候要來聽他談練劍,生生耽誤了自己寶劍入鞘。

    “還能怎麼說……我只能說,別急,一定!”酒氣上頭,張逸舟俊朗的容顏上泛着慘淡的紅,“可時雨太聰明瞭,她套了僕人的話。”

    顧予芙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她也是女人,儘管沒有親眼見到,她卻已然能夠想見,趙時雨知道真相時,心中該有多失望。

    情之一字,能叫人九死不悔,也能叫人見血封喉。

    “這下完了!全完了!”張逸舟懊惱呼喊,幾乎是焦頭爛額,“今晚我再去時,她流着淚和我說,時雨終於長大了,只可惜……只可惜她生來姓趙,做了我的對頭。”

    “對頭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你馬上要娶萊麗。”楊劭輕嘆一口氣,拍拍兄弟的肩,“這事兒……大哥也救不了你。”

    “她問我她算什麼?她以爲我多年未娶,又始終和她通信不斷,是因爲真心喜歡她,只是礙於兩國對立,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張逸舟的脣邊凝出苦笑,“她說的,好像也沒有哪裏不對。”

    “張大人,那你……到底是怎麼看趙時雨的呢?”顧予芙終於忍不住,輕聲問他。

    到底怎麼看……

    張逸舟一時松怔住了,自顧自盯着手中的青瓷杯發愣。是初秋清瑩的夜晚,花窗未關,夜間有涼風吹過,吹得那喫下去的許多冷酒,在心口盪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醺醉間,連綿不絕全都發苦。

    “嫂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許久之後,張逸舟才吐露心聲,“時雨聰慧可愛,這麼多年來,又一直關心我,包容我,一心一意喜歡我。除了大哥,她知我最多,我從沒想過,這輩子她會嫁給別人……”

    可你之前,也沒真正想過,自己哪天定要娶她過門。

    這話顧予芙自然不好說出口,可她已然明白過來,趙時雨在張逸舟心中的分量,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他自己原本以爲的程度。

    “你要是真喜歡我,爲什麼要娶萊麗?如果你不喜歡我,爲什麼又非求了我來。我自己不知深淺來和親,就算被分賞給了別人,與你又有何干。張逸舟,你是個混蛋,我恨你……”待一字不差地,將晚上趙時雨對他說的話複述出來,張逸舟的眼眶已是微紅,“嫂子,大哥,今晚時雨對我說,她恨我。”

    “要愛便愛,要恨便恨,並不忸怩作態,倒是個率真的姑娘。”顧予芙心中五味雜陳。

    “如今我也知道,我的確是個混蛋。”張逸舟仰頭飲一杯酒,“可已經晚了,時雨如今一直鬧着要走。”

    “鬧着要走?”楊劭皺起了眉,如今可不太平,一個姑娘家若離了淮南,難保出什麼差池。

    “我當然是不讓!所以我……”張逸舟終於說到了,他今晚來找楊劭的真正目的,不禁吞吞吐吐起來,“現下我勸,是再勸不住她了,所以我連夜來,就是想問嫂子,明天能不能抽空幫我勸勸時雨,讓她留下來。”

    “我?”顧予芙不禁一愣。

    楊劭知予芙本就不認可張逸舟此舉,更捨不得她爲難,立刻拒絕道:“予芙幫你打點婚禮已是累極,如今還要幫你去當說客?她可懷着身孕!不成,我不同意。”

    張逸舟一聽這話,乾脆放下酒杯,撩袍跪在了二人面前。

    顧予芙連忙去扶他:“張兄弟,不必如此!”

    “大哥,嫂子。”張逸舟卻不肯,往日倜儻的容顏失了風流,燈花燭火噼啪一跳,他的眼光也隨之堅定,“我知道,這是不情之請!可天下之大,我已沒有其他親人,而且時雨,早就對大哥嫂子的事欽佩有加,現下唯有嫂子,說的話她還可能聽!”

    予芙轉頭看看楊劭,此時楊劭也已蹙緊了眉。若是旁人,他自然可以斷然拒絕,但張逸舟,是他最親密的兄弟。

    顧予芙無可奈何,只得點了點頭:“張兄弟,我也只能試試。”

    次日張逸舟連朝會都告了假,請顧予芙隨他同往鴛鴦園,一道見趙時雨。

    正是一大清早,巷口灑落了晨輝,墨瓦白牆上都是銀杏漏下的疏疏光影。

    丹脣外朗,皓齒內鮮,趙時雨生得宛若夏日裏的凌霄花般嬌豔,只是眼下有淡淡烏青,眼睛也腫成一團。

    想必這是昨夜哭過一場,把這些年所有的喜樂悲傷,一同都哭盡了。予芙望着眼前妍麗卻憔悴的秀顏,心中一片作痛:“趙姑娘……”

    “顧王妃,我倆雖是頭次見面,不知爲何,我卻覺得從前好似見過你一樣。”時雨驀地打斷眼前人,她不是個懦弱的姑娘,哪怕到現下這般光景,脣邊也掛着淡淡的笑,“也許是聽師傅提過太多次,好像聞久的花,聽得多了,就像見到了一樣。”

    “你是張大人的心上人,子遙又是劭哥的兄弟,你對我就和妹妹一個樣。”顧予芙伸出素手,輕輕籠上她的,“我希望,咱們往後還能常見面。”

    “王妃此行,是要替師傅勸我留下來麼?”趙時雨聰慧,一句便猜出了顧予芙的來意,她看向一旁站着的張逸舟,白玉似的小臉流露出些許悽苦,“可我,絕不做妾!”

    “時雨,我不是要你做妾!”張逸舟連忙上前一步,“大錯已成雖無法退婚,但只要你還願意和我一起,師傅保證下月就娶你爲平妻!”

    “平妻?”趙時雨看着他,齒關微顫,“平妻……”

    顧予芙凝視趙時雨,眼見她原本泛紅的鼻尖一吸,兩行清淚已從臉龐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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