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第九十章 連理枝(二)
    姐姐……

    明月夜,紅紗燈,那燈影流瀉明明都是潑天的喜,可這聲“姐姐”,卻如同一雙手,緊緊扼住了丁理的咽喉。

    嗓子發乾,心裏悶得難受,無論如何呼吸都是徒然。

    魂牽夢縈的面容近在咫尺,擡起頭,丁理心在滴血,臉上卻只有得體的恭敬:“多謝王妃掛念,卑職愧不敢當。”

    她是主,他是臣,不配做裙下之臣。

    可顧予芙見他神色無異,也想不見他心裏的彎彎繞繞,只當往事已隨風去,終於放心下來。

    她打心眼兒裏,希望丁理平安喜樂。

    楊劭上下掃小丁兩眼,心裏冷笑,嘴上卻放鬆了口氣:“江有鶴大喜的日子,都站在門口做什麼?夫人在,不必拘禮,都恕你們無罪。”

    說罷,他緊挽着予芙的手,一同入內:“心肝,慢點兒”。

    燈火朦朧,予芙都沒注意到,身邊人說這話時,眼中有轉瞬而逝的顯擺。

    說是不必拘禮,但有攝政王這尊大佛在,無人敢真不拘禮。

    好在今日賓客大多是四衛中人,彼此熟稔,直到繁文縟節走過幾遍,歡騰的喜樂吹破了天,衆人見王爺當真只忙着陪夫人,也才漸漸放開了手腳。

    歡身笑語中,轉眼便到了最熱鬧的拜堂。

    鼓樂齊奏,燈火輝煌,暖融的燭光裏,江有鶴雙手把喜慶的紅綢,遞到了心愛的姑娘手裏。不顧鬨鬧起伏,那古銅色的臉上,全然沒了平時的神氣,一口白牙露得整齊,滿臉盡是得償所願的傻笑。

    任由一個人看見了,也知道此時他的內心,是如何的高興。

    “有鶴這樣子……”顧予芙被他逗得捂嘴,不由自主靠上了楊劭的肩。

    楊劭摟上妻子,話裏全是無盡的寵溺:“男人摘到天上的月亮,就會變傻,劭哥娶你時候,比這樣子傻一百倍。”

    這話聽在耳畔,只覺心間一熱,予芙低頭淺笑。

    廳堂裏,新人正行着夫妻禮,觀禮的賓客不住起鬨,有鶴滿面紅光,笑得合不攏嘴。

    兩人相對叩首,腦袋竟然撞在一處。玉茹捂住蓋頭,“誒呦!”了一聲。

    顧予芙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楊劭也沒了顧忌,咬着她的耳邊低語:“這麼愛看熱鬧,要麼過幾天,再帶你去看戲?還是帶你去城外轉轉?”

    前段時間因着梁固,顧予芙好久都沒能出門,他心中歉疚。如今大事已成,除了謀劃金陵,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哄她開心。

    “不要,”顧予芙神采奕奕,一擡眼,正對上他溫柔的眼底,“你的大事幹完了,我的可還沒!過了今天,我還得進宮一趟。”

    一片熱鬧裏,談玉茹被關靜齋扶着送入臥房,江有鶴歡心雀躍,仍不忘第一件要事。

    他得去向主上夫婦謝恩。

    “有鶴能有今日,全賴主上與夫人賞賜。”大庭廣衆之下,江有鶴雙膝跪地,伏首磕頭,“恩重如山,卑職無以爲報。”

    “不必搞這些虛頭巴腦,”楊劭坐直了身,揚眉笑道,“當初許你的已盡數兌現,只要記住,你許我的,也不容有失。”

    他說的是要江有鶴盡忠職守,保證顧予芙的絕對安全。

    江有鶴立刻會意:“卑職誓死保護夫人平安。”

    “衆人面前,大家共同做個見證。”予芙更是歡喜,彎了眉眼:“玉茹同我親妹,你娶了她必要待她好,不然我可不答應!”

    “請夫人放心!”江有鶴鄭重又叩首,“如願娶到玉茹,我會珍之重之,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說罷,衆人歡呼,一同宴飲。

    外頭熱鬧非凡,臥房之內,談玉茹坐在鋪紅的婚牀上,心情也是難以平靜。她的手來回絞個不停,聽着外面鬧哄哄的聲音,終是忍不住自己掀了蓋頭。

    她本就生得可愛,圓眼藏着靈動,此時脣上又點了口脂,粉雕玉徹,像新春時年畫上的女娃娃。

    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她偷偷從縫裏向外看。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關靜齋陪在一旁。按理說,她是寡婦,不該陪新婦,但談玉茹擔心她一個人,在這樣的場合傷心,所以特特求了她來陪自己。

    她看了一眼在窺探的談玉茹,耐下性子:“玉茹,快回來坐好。”

    談玉茹頭也不回,乾脆撅起了嘴:“他們還要喫喝多久啊……真無趣!怎麼成親,新郎能出去迎賓,新娘子就不能一起入席呢?”

    “新娘得在這裏,等着她心愛的人。”關靜齋不禁想起了自己成婚,那時祝郎一身紅衣,風姿颯沓,她也曾和玉茹一樣,小鹿亂撞地等着他。

    而如今……

    顧予芙生爲雍朝罪眷,卻嫁了攝政王。談玉茹懵懵懂懂,也和江有鶴喜結連理。

    只有自己和祝郎,陰陽永別。

    爲什麼上天如此不公平?

    關靜齋一瞬便酸了鼻尖,忍了幾忍,方纔按住淚意。

    “咦!”不一會兒,看到有人影走來,談玉茹連忙跳回牀上,可蓋頭還沒戴好,那人便輕輕推門進來了。

    是阿靖,手裏還端着一碟點心。

    “唔……”談玉茹鬆了一口氣,笑嘻嘻道,“肯定是予芙姐讓你來的,她最心疼我!”

    阿靖靦腆微笑,談玉茹撇了撇嘴:“外頭怎麼樣?江有鶴的尾巴,是不是已經翹到了天上?”

    “你只管好好休息,晚些說不定要鬧洞房。”關靜齋安撫她。

    也對,總得留些體力,畢竟還要……

    談玉茹一想到這裏,臉上立時燒上緋紅。

    哎,做那種羞人事,是不是很疼?

    她無奈,只得坐回牀上繼續等,等到她的眼皮打架,都要開始做夢,關靜齋忽然搖她:“玉茹,快起來!”

    談玉茹方纔猛然驚醒,趕緊把蓋頭蓋好,門外已傳來了越來越近的喧譁聲,爲首的大笑豪邁又爽朗:“今天一定要讓江有鶴,好好露露臉!”

    同心發,合巹酒,又吃了生餃子,大家還嫌不盡興,非要捉弄這對新人。

    顧予芙很少看人鬧洞房,坐在一旁,簡直是目不轉睛,興致盎然。楊劭卻是一直在觀察,角落裏一言不發的丁理。

    直到新人第一次親嘴兒的小祕密都被挖出,衆人意猶未盡,楊劭突然招手叫住了他。

    “小丁,你過來。”

    不大的臥房裏人頭攢動,大家原本團團圍住一對新人,聽這一句,紛紛給丁理讓開一條空隙。

    江有鶴因爲酒和大喜,幾乎飄在雲端,此時也驟然清醒了。

    丁理顯然愣了一下,無聲走上前,玄衣本就顯得人沉靜,他棱角分明的俊臉在片刻的錯愕後,幾乎沒有表情:“王爺。”

    劭哥這是要做什麼?

    顧予芙詫異,若是要糾纏過去的事,那她無論如何也不許。

    “本王要是沒記錯,丁理,你今年也有二十二歲了吧。”楊劭笑得春風拂面,語氣裏全然是關切,“你和江有鶴並稱鐵羽白龍,如今他也成了親,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說出來,本王一道給你做主!”

    房中衆人頓時歡騰起來,小丁將軍是王爺愛將,攝政王體恤入微,竟連這事兒也記掛着。

    “主上,給他挑個漂亮的!”

    不知是誰喊一聲,頓時惹得一片大笑。

    顧予芙靈秀的杏眼微轉,卻霎時猜中了楊劭心裏的彎彎繞。

    不過也好,若有合適的姑娘,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春衣少年當酒歌,丁理也該早些擁有自己的幸福。

    “長久相處,除了漂亮,還得脾氣合適。”顧予芙轉頭笑看楊劭,“劭哥,你不給定個好的,我可不答應。”

    “卑職……”丁理的一顆心跌落似地下墜,渙散的神色失了焦距。紅綢燈火將新房映成暖色,朦朧中,眼前人的笑顏格外溫柔,卻如同叫人醉生夢死的毒藥,寸斷了他的肝腸。

    顧予芙,這也是你的心願麼?

    我本已立志,再不露癡念,可如果這能叫你安心……

    “卑職如今,沒有喜歡的人。”小將軍低頭拱起了手,彎下的後腰都在顫慄,可那吐字格外清晰,“一切但憑王爺做主!”

    楊劭的薄脣沒有彎,然而星眸裏,分明有了一絲笑意。

    “既然這樣……”他清了清嗓子,歪下身子靠近了予芙,“吏部蘇侍郎的嫡女蘇苓,不僅模樣標誌,脾氣也是溫柔。書香門第的小姐,正值二八佳齡,他父親託我物色個東牀快婿,夫人,你覺得如何?”

    楊劭看向顧予芙的目光,柔情繾綣,心裏彆扭的期待,望穿秋水。

    一個謀劃人心的好手,一樣有這癡病的男人,才最知道,如何一擊中地,讓長情的少年徹底絕望。

    他是想讓予芙,親口替丁理定下這門親。

    “自是個好姑娘……”顧予芙猶豫了一下,心裏嘀咕,這難道不該看丁理自己的意願?然而她話音未落,眼前的小將軍已經痛穿心扉,叩下身去:“王妃認可的,絕不會錯。”

    不願親耳聽她給自己定親,丁理自欺欺人,寧願搶先一步,做自行斷腕的勇士。

    衆人再次歡騰起來,鼓掌吹着口哨給小將軍助威。一片喧譁裏,楊劭挺直腰背,如釋重負,擺出了攝政王的威嚴:“丁理,那就由本王做主,將蘇姑娘託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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