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天地間終於有了其他的聲音。
人聲。有馬車,當然會有人聲。
車子寬大而華麗,相信坐着一定很舒服,但黎欣卻沒有想坐的意思,她現在只想着沒有麻煩就好。
一聲叱喝,馬嘶叫着駐足,停在了黎欣的身旁。
趕車的漢字面若朱赤,豹眼圓睜,威猛不凡。
黎欣不由得停下腳步,緊張的盯着。
“姑娘氣息不勻,想是趕路所致。若不介意,老夫載你一程。”蒼老的聲音從車中傳來,似含有不盡的傷痛和憐惜。
黎欣暗驚,又不知老者身份,更不想多生麻煩,忙道:“前輩好意晚輩心領了。”
車上人哀嘆一聲,再沒有說話。
趕車大漢一揚鞭,馬又前行,也不知道又會停在何處。
車聲漸遠,黎欣不行幾步,耳畔又傳來馬蹄聲,急如密鼓般從身旁飛過,揚起的塵土蒙了她一臉。
這情況,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上去,至少給兩個耳光。
現在,她不想若麻煩,因爲那四人都是江湖人,更因爲她的麻煩已夠多了。
但是,老天有時候是不長眼的,人倒黴,它會讓你一直倒黴,直到有了新的人選。
現在,倒黴人還是她,因爲那四人已打馬又折了回來。
馬駐,人落。
青衣,四把劍,四人眼睛就如他們的劍一般斜看着,驕狂之極。
“黎大小姐,你可還記得我們。”爲首的人笑道。
“青花四劍。”黎欣冷道,眼睛緊盯着花逢春四人。
“青花四劍”當年將“寶州七兇”誅於劍下,名動江湖。
也因此,青花四劍日漸驕狂自大,甚至到後來黑白不分,一怒拔劍,傷人無數。
有句老話說得好,欲要使人毀滅,必先令其瘋狂。
再後來,他們又偷偷摸上七星山莊,意圖盜取忘魂酒。
不料,四人還沒找到藏酒的地方,就被人發現,就被黎七星痛揍一頓,打斷了退,扔了出去。
如果不是忌憚四人的朝廷背景,黎七星當時就會讓他們命喪黃泉。
這樣的奇恥大辱,四人時刻都沒有忘記,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
花逢春哈哈一笑,又道:“想不到當日一別,今日連山莊也沒了。只剩下大小姐孤單單的一人。實在是可憐。”
黎欣強忍住心中的痠痛,道:“讓開。”
花逢春道:“可以,但必須把劍譜留下。這樣,咋們以往的仇就算結了。”
黎欣道:“劍譜不在我這。”
花逢春打了個哈哈,道:“你最好明白,我們四兄弟雖然不好色,但也不是君子。”
黎欣心一沉,道:“我給人了。”
花逢夏陰笑道:“我來搜一下。”
黎欣銀牙一咬,急道:“慢着,我帶你們去取。”
有個地方,她一直不願意去,但現在卻不得不去。
不想去,是因爲不願去打擾那些人,不想再看到死亡。
不得不去,是因爲那是她最後的希望,有幫她報仇的力量!
北風呼嘯,枯木蕭落。
青松嶺,濃綠如屏,松香隨風飄散,令人振奮。
青松嶺,並非想象中的那樣,而是地處山谷之中,谷中有地勢高突者,上長青松,從谷底仰望,猶如峯嶺,故名青松嶺。
谷路崎嶇,黑影幢幢。
細碎的腳步聲踏碎了夜的靜謐,偶有孤鳥殘叫,不禁令人人毛髮悚然。
“死丫頭,到了沒有。”花逢春罵道。
那個死字着實讓他心狂跳。若非爲了劍譜,鬼才到這來。
“就在前面。”黎欣淡然道。但眼裏已有了亮光。
四周靜寂,連風聲也沒了,死一般的空氣,使得“青花四劍”莫名的緊張。
花逢秋一不小心,打了個趔趄,不由心頭上火,罵道:“媽的,若沒有劍譜,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卻不想又撞在了花逢夏的身上,原來黎欣停了下來。
“拿燈來。”黎欣說着,接過了花逢春的燈。
“青花四劍”屏住了呼吸。
黎欣右手將燈高舉,移動,畫了個六角形狀,然後定在了六角之心。
不動,燈光閃亮。
“青花四劍”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但心卻很緊張,似乎有種很大的壓力。
燈定,風起。
好奇怪的風,竟沒有方向,就像是突然從四面八方而來。
風裏殺氣很重,很烈。
“青花四劍”已有些後悔來到這地方。
風駐,微弱的燈光下隱約看見七個黑影,墨衣黑劍,若沒有光,根本就看不見他們。
他們的人與劍完全溶在了黑色裏,沒有生氣,只有死亡。
穩穩站定,不言不語,就像寒鐵一般冷。
“青花四劍”不動,因爲他們不能動。
殺氣就在他們的身際,凝結了所有的動作,呼吸都要停頓了,死亡就在這夜色裏!
“天上。”黎欣輕輕吐了兩個字,眼睛亮若星辰,聲音有點發顫。
“月明。”七道黑影動了動。
目若冷電,令人膽寒,原來他們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這就是劍譜。”黎欣看着”青花四劍”,眼神很古怪。
“退!”花逢春驀地暴喝,四人箭矢般飛出。
亮光極閃,從地上升起了七顆星,亮晶晶。
然後,成了十四顆,二十八顆,······。
漫天的星就像天幕低垂後,星光耀眼,在人體內遊走,消失。
天很高,天上有星。
大地無聲,夜濃如墨。
“青花四劍”就在這墨色裏消逝,沒有留下任何記憶。
七道人影鐵鑄般沉穩,紋絲不動。
許久,夜色裏飄來聲音:“開始。”
黎欣默然,但眼睛已有些潮溼。
難道,開始是一種結束?
結束的,是過去的生命?
天上有星,星光清冷。
地上有星,星光溫暖,就像多情的人想要飛天,去呵護月宮裏的嫦娥,又像是天女下臨凡塵,想要用生命洗淨人間的醜惡。
一顆,兩顆,四顆,······。
無數顆星在飛,光華四射,在盤旋升騰中,有動,有靜,有明,有暗,猶若線穿的珍珠,迴環旋轉,又如銀龍汲水,威猛無匹。
星光消失了,七道人影也已不見了,就像完成天命的使者,重歸於天地。
黎欣流着淚走了,她要用仇人的血去祭已死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