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同樣傷殘的袍澤們，紛紛投來羨慕之色。
能和老戰神一起喫酒。
這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失去左腿的武者站在城頭嘿嘿傻樂。
“行了，別傻笑了，老戰神都走遠了。”
“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
“老子入伍三十多年，從十七就跟着老戰神廝殺，也沒得此殊榮，能跟老戰神一起喫過酒。”
“你這哈戳戳的傻小子，真是好大福分。”
一名頭髮花白的武者，輕輕敲了敲這人的腦殼笑罵道。
被敲了腦殼的獨腿武者也不生氣，嘿嘿傻笑一下，看着年老武者。
“老劉頭，你說，老戰神這次出城，又會搞出什麼大動靜？”
“是屠城……還是……”
獨腿武者癡癡望着江天策離去的方向。
“管那些呢？”
“江老戰神的心思，豈是你我能夠妄自揣測的？”
“管好自己的嘴巴頭，別到處亂放屁。”
“誰要是敢泄露老戰神出城的祕密，小心老子當頭給你個封眼錘！”
年老武者老劉頭伸手搔了搔腦袋，用力吹走手上的皮屑，翻眼瞥了眼獨腿武者。
獨腿武者重重點頭。
城頭的傷殘老兵們也紛紛如此。
半天，城頭上靜默無聲。
老劉頭忽然擡起頭，望着江天策離去的方向，喃喃說道。
“城門正北五十里。”
“有一座妖獸聚集的峽谷，它的名字叫做……”
“風雷峽谷。”
說罷，獨腿武者，還有城頭上小半數武者臉色驟變。
“風雷峽谷……”
獨腿武者眼中露出沉痛之色。
幾天之前，他就是在風雷峽谷，失去了自己的左腿，目睹了同袍倒下。
還有……
窮途末路的小將軍，拉着聖靈族統帥同歸於盡，毅然墮入無底深淵。
“好了。”
老劉頭再次敲了敲獨腿武者的腦殼，把後者從悲痛中驚醒回來。
“老劉頭……”
“俺……俺想小將軍了。”
獨腿武者擡頭，有些癡癡然。
他雖然只是隊伍中的後勤，可那一戰何等慘烈？
死戰到最後，連後勤都要上陣殺敵。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獨腿武者清楚記得，自己本來即將喪命在一名戰王強者刀下。
是小將軍神兵天降，一槍挑飛那名戰王強者。
這纔有了自己的苟延殘喘。
他和小將軍的接觸並不是很多。
可獨腿武者卻清楚記得，小將軍的音容笑貌。
記得那個銀甲覆面，一杆銀槍，在萬族戰場殺出赫赫兇名的冷麪女將軍。
實際上是個明媚愛笑，一逗就臉紅的單純女孩。
還記得她每次來後勤，都要叮囑幾句，多給戰士們打些妖獸肉食。
而她自己，卻爲了省些經費，好幾天都捨不得喫肉……
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她……她才二十二歲啊！
獨腿武者虎目滿含淚水。
他的肩膀不停聳動，虎淚未落，眼眶卻憋得通紅。
老劉頭哼了一聲，長出一口氣，然後一巴掌打在獨腿武者後腦殼。
“老子還想江老大了呢。”
“老子還想再跟着老戰神上陣衝鋒呢。”
“有在這兒傷春悲秋的功夫，還不如多殺幾個萬族雜碎。”
老劉頭翻着白眼，伸手去捉斑白頭髮上的蝨子。
“說的也是。”
獨腿武者點頭，眼中淚珠逐漸乾涸，取而代之的，是堅毅的鬥志。
“過幾天，老子就要去幹那件事了。”
老劉頭忽然說道。
“那件事？？”
“你決定了？”
獨腿武者身體一僵，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劉頭。
“是啊，決定了。”
“老戰神老而彌堅，一戰鎮山河。”
“可我們不一樣。”
“武者年紀越大，氣血就越衰敗，不如趁着還能活動，出城去走一遭，說不定……”
“還能多殺幾個萬族雜碎。”
老劉頭滿是無所謂地吹了吹手，又毫無任何形象地伸手去摳腳丫子。
獨腿武者久久不語。
“所以說，老子羨慕你啊。”
“若是我能有機會，能面對面跟老戰神一起喫頓酒。”
“就算是出城和萬族雜碎拼命，也能多把子力氣，興許……還能多砍死幾個。”
老劉頭出神望着天邊。
他話中語境悲涼，整個人卻燃起熊熊鬥志。
只是，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神采。
他所說的“那件事”，其實是鎮遠城的一項傳統。
一項只屬於英雄的傳統。
很久之前。
剛剛進入萬族戰場的神州武者當中，不乏上了年紀，氣血開始衰退的遲暮老人。
爲了不浪費神州寶貴的資源。
他們便自發組織起來，探索幾乎無邊無垠的萬族戰場。
如今神州能夠掌握萬族戰場的信息。
大多功勞，便來自於這些遲暮的英雄們。
而這些英雄的最終歸宿。
便是埋骨在萬族戰場，葬身於萬族強者之手。
神州鎮遠城，對這項光榮傳統，賦予了一個神聖的名字。
遠行。
如今這項傳統已然廢止。
大多數征戰一生的年老武者，都會被遣派回神州養老。
只是老劉頭自入伍就追隨江天策。
後來老戰神退居幕後，他便來到江家長子麾下。
江天策百歲仍負棺出征。
身爲老戰神麾下。
他又怎甘老死在病牀上？
沈劍鋒總督百般勸阻未果，便只能同意了，老劉頭這幫人的請求。
時隔二十年。
鎮遠城再度組織起遠行隊伍！
全隊十人，都是跟江天策，在萬族戰場征戰三十年以上的老兵。
“一起喫酒，算你一個。”
天邊，江天策的聲音遠遠傳來。
老劉頭神情一震，毫無生氣的眸子頓時亮了起來。
城頭的傷殘老兵們再度譁然。
不過這次，江天策已經真正遠去，再未迴應他們的呼聲。
他已經離開了鎮遠城的範圍。
江天策面前，是兩座萬米高峯。
兩座高山直衝霄漢，山谷中，隱隱有雷鳴之音傳來。
哪怕江天策距離這兩座高山還有十多裏之遙。
他依舊能夠感受到，其中傳來極其強大的氣血波動。
磅礴如海，重若泥沼，讓人幾乎寸步難行。
這，正是領主級妖獸的獨特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