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整個中原大地已經是汪洋一片,殃及河南、山東、河北、江蘇等地區。
他和他的治河大軍,在茫茫水域像是一葉孤舟。
但白昂毫不慌亂。黃河最終還是要奔流入海的。治水的關鍵在於如何讓黃河以最平穩的路線入海。
所以,白昂提出的治水方略就是:北堵南疏。
北堵,就是在黃河以北的沿線地區修築堤壩,防止黃河水向北蔓延;南疏,就是在黃河南岸地區廣挖運河,分流緩解洪峯壓力,並將黃河南岸幾條水道連接起來,引導黃河水經淮河入海。
一句話:把黃河水平安趕入大海,就是勝利!
雖然治水方略理論看起來簡簡單單,但是操作起來卻是一個浩大的工程,而且這裏涉及到了好幾個省份,彼此互不統屬,需要協調作戰,這些顯然已經超出了白昂的權利範圍。
於是白昂六百里加急將自己的治理方略奏本奏報給了朱佑樘,朱佑樘看後才發現他是真的看走了眼,白昂其人明顯是一個有着真材實料而且相當務實之人。
從他的奏本就可見一般,治水方略條理清晰,數據詳實,真是朱佑樘登基一年多來看過的最讓他賞心悅目的奏本。
這也是朱佑樘爲什麼要御駕前往災區賑災的原因,實在是白昂的這個治水方略想要真正落實,光靠白昂這個工部右侍郎,是壓不住陣腳的。
因爲裏面涉及到好幾個行省,他一個正三品哪裏吩咐得動從二品的布政使。
所以理論好未必是萬能的。哪個地方該修堤壩,哪個地方該清淤,哪個地方該泄洪,都是需要反覆斟酌的,反覆和各個行省布政使協商扯皮的。
比如泄洪,下游的行省可都不願意新河道在他的地盤泄洪,萬一明年洪水再爆發,在他的泄洪區決口,他找誰說理去,政績還要不要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纔是官場的常態。
朱佑樘收到白昂的奏本之後就已經知道這種事情要麼真如戲文所說派一位位高權重的欽差大臣纔行。起碼得是內閣成員,其他人不管用。
剛好朱佑樘也想見識一下真正的大明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於是纔有了長安街誓師出京賑災的那一幕。
經過急行軍半個月,朱佑樘一行終於抵達河南開封,“朱雀會”的那些人十幾天下來竟然也能跟上朱佑樘他們的腳步,實在是稀奇。
只能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這幫京城來的志願者,大多數養尊處優的貴家公子哥,之所以能咬牙堅持,那是朱佑樘身先士卒。
即便是張妃,這個被皇后安排照顧他生活起居之人也只能騎馬而行,所以“朱雀會”的公子哥都只能咬牙堅持,而且似乎情緒依舊高漲。
當這幫人看到開封城外已經是一片澤國,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他們,他們原本沒來實地考察之前,只聽報紙說黃河決口,但是具體黃河決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們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但是今天看着那一片澤國真的是震撼到了,百里無炊煙形容的就是這個樣子。
對此他更佩服朱佑樘的深謀遠慮,如此大的災情真不是一城一地所能解決的,就是需要集合整個大明的力量,集中力量才能幫忙解決。
“具體如何實施細細說道。”朱佑樘開口道。
“臣打算分兩步走:第一步沿河南陽武修築長堤,阻止黃河水北上;第二步疏通宿州古汴河,引黃河水入汴河,再由人工開掘線路,將汴河與淮河連接起來,使黃河經由淮河入海。”白昂躬身彙報道。
黃河入淮?
朱佑樘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啊,因爲在他的印象中黃河出海口可是在山東東營,這黃河經淮河入海定然是有問題的,否則後世的黃河入海口就不應該是在山東東營了。
“白卿,黃河入淮,沒有問題?”朱佑樘遲疑道。
“陛下,請放心,此施工方案是完全按照恩師徐有貞當年制定的方案進行,黃河南線開挖大大小小的月河,分流入淮。決計無問題。”白昂堅定地說道。
因爲黃河決口問題,朱佑樘最近翻閱了不少歷史典章,還有前人治理黃河的卷宗,知道這個徐有貞雖然官聲不是很好,但是他治水能力確實滿朝諸公都公認的,想必這樣的人應該是水利專家。
再說術業有專攻,朱佑樘對於水利這方面是真的不擅長,對於不擅長之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士來幹,既然這個白昂是師從徐有貞,想必在水利方面不會差。
而且從白昂遞交的治理方略來看,確實非常詳實而又務實,應可行。
於是朱佑樘點頭道:“既然白卿如此有信心,那就按照你的方案進行,萬事有朕,朕將是你堅強的後盾,有不能解決之事,讓朕幫你解決,另外堵缺口之事可以讓朕帶來的新軍士兵爲之,他們都是年輕力壯之輩。”
“多謝陛下支持。”白昂見朱佑樘不光同意了他的方案,而且全力支持他的行動,感動得不禁有些喑咽,有如此陛下,真是大臣之福。
自此朱佑樘來到河南之後,地方官員也變得勤勉起來,很多工程之前白昂與之商議時他們都推三阻四,如今白昂再與之分說之時,他們都滿口答應,並且都積極行動了起來。
實在是不行動不行啊,朱佑樘剛來河南,錦衣衛便聞聲而動,逮捕了十幾位地方官員,這嚇得其他官員都戰戰兢兢,不敢有些許差池。
於是浩浩蕩蕩的攔水壩工程開工了,而且這些工程總能看到火紅色軍人服飾之人一馬當先用血肉之軀在那堵缺口。
這一幕幕感動無數沿河的百姓,他們有些難以置信,難道這些是大明的軍隊,不都是說“兵過如梳,匪過如篦”,什麼時候大明的軍人竟然帶頭幫百姓幹活了,而且乾的全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這已經是他們能想象的最好的軍隊,如今這些軍隊竟然被傳說中的“岳家軍”更進一步,不光“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而且以血肉之軀幫他們堵住洪水缺口。
“這位軍爺,來喫口熱饃饃吧,你這在水裏跑一趟了,熱乎的饃饃,暖暖身子。”一位中年婦人拉住渾身溼透的軍士說道。
軍士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青澀的面龐,看面相應該只有十八歲,被老鄉拉着,立馬陷入了窘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