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寥記 >第 18 章
    意兒發現梁玦近日往她們這邊走得很勤,傍晚飯前,或掌燈過後,總能見到他這個人,要麼與阿照閒扯,說說笑笑,要麼與敏姐喫茶,看阿照練拳,在院子裏小坐半晌。

    細細打量,他愛與阿照親近,卻不大跟敏姐交流,也許因着年齡差距,面對敏姐像對長輩那般,梁玦拘謹。

    有阿照在,氣氛顯得輕鬆許多,自從她調去秦捕頭手下巡街,每日都有新鮮的見聞,東至十二樓客棧,西至三十六商鋪,趙錢孫李,口若懸河,堪比說書先生。

    意兒待在衙門也不比阿照清靜,雖沒什麼人命官司,但各類糾紛絡繹不絕,那些個偷雞摸狗、打架鬥毆、聚衆賭博的案子層出不窮,前日還有個漢子糾集一幫親戚抓姦,揪了他婆娘和姦夫來衙門告狀,可惜朝廷早在五年前已廢除了通姦罪,意兒好說歹說地調解,臨了卻落個包庇□□的壞名聲,氣得夠嗆。

    今朝那樁借貸糾紛也沒處理好,雙方不滿,復告到知縣處,當時宏煜冷冷掃了她兩眼,目色嚴厲,她心下重重一跳,低頭沒敢看他。

    事後倒沒找她談話。即便談話,也不會兩人獨處。這些日子都是如此,他身邊總跟着一大堆人,幕友,小廝,衙役,她身邊也有阿照和敏姐,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臉上是應酬的笑,進退有度,周全得令人踏實。

    今夜梁玦又來了,意兒乘涼,半躺軟塌,喝冰鎮酸梅湯,心想難道自家院子更涼快些,這人老往這邊跑,還賴着不走,究竟什麼意思。

    “李若池的千金做彌月,帖子你們可收到了?”

    “早收到了,”阿照答梁玦:“可惜我明日得巡街,去不了,我們大人帶先生赴宴。”

    “我們大人帶我赴宴。”梁玦笑道:“要不回來給你捎點兒好喫的?”

    “稀罕?我纔不喫剩菜剩飯。”阿照把玩她的雁翎刀,長兩尺七,寬一寸二,刀尖上翹,寒光鋒利。

    “真是被縣丞大人慣壞了。”宋敏說話慢條斯理,笑看了阿照一眼:“越來越沒規矩,梁先生莫要見怪。”

    “哪裏,阿照姑娘性情爽快,直來直往倒也有趣。”

    “請你叫她林捕快。”意兒悠哉地疊着雙腿:“人家是官差大爺,心氣兒高,不稀罕咱們的喫食。”

    話音剛落,阿照抄起刀鞘扔過去,砸中她的腿:“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梁玦詫異愣住,宋敏笑着搖了搖頭,意兒咬牙切齒:“林阿照,你給我等着!”

    “哦,來呀,你抓得到我嗎?”

    滿院子鶯鶯笑語盪開,天上繁星熙攘,銀漢如橋,因着乞巧將近,宋敏摘了荷花苞,拼做雙頭蓮,圖個好寓意。梁玦臨走前討了一枝,詢問七夕蘭夜是否要結綵樓穿針賽巧,他好過來看熱鬧。

    宋敏笑說:“她們兩個都不愛那些小女兒的玩意,七夕多半不會待在內衙。”

    梁玦點頭,目光追去:“的確沒什麼姑娘樣。”

    宋敏順着那視線望向阿照:“年紀還小,活潑好動,也不失天真可愛。”

    梁玦張了張嘴,嚥下一句話,輕聲答是。

    次日休沐,衙門清閒,時近晌午,意兒和宋敏從內衙出來,在大門處遇見宏煜和梁玦,他們正要出發去李府。

    “趙大人,宋先生,”梁玦穿了一身青色長衫,難得素雅:“馬車寬敞,同行可好?”

    意兒看了看宏煜,略微遲疑,他也看過來,閒打了打扇子:“近來四下傳言縣丞與知縣不睦,百姓議論紛雜,本官納悶,倒不知何時與趙大人不睦了。”

    意兒笑笑,兩步上前:“大人請。”

    宏煜踩着馬凳踏入車轎,意兒緊隨其後,落了坐,忽聞他道:“你離那麼遠做什麼,本官是洪水猛獸嗎?還是趙大人也信男女大防那一套?”

    意兒聽他語氣諷刺,下意識便出言回頂:“該避嫌還是得避嫌,否則搞不好又招來誤會,以爲我對知縣大人有意,唉,那就不好了。”

    宏煜當即傾身而來:“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說話間宋敏和梁玦上車,他生生頓住,瞪着她,坐回原位,胸膛起伏。

    意兒嚇一大跳,心亂如鼓,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佯裝鎮定地撇撇嘴,別開臉去。

    馬車起了,四人坐定,梁玦瞅着各自備下的賀禮:“禮品盒子都一樣,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宋敏笑道:“那知縣大人要喫虧了,我們只送幾匹布料而已。”

    梁玦斯文道:“正巧,我們也是,省得落下話柄。”

    宏煜半磕着眼皮望向意兒:“聽聞李府前些日子擡了十幾扛謝禮送到縣丞大人院中,來往熱絡,這會兒又何必故作生疏呢。”

    意兒撇撇嘴:“謝禮全都原封不動地退還了,大人慎言,私相授受的罪名下官可擔不起。”

    宏煜掃過一眼,很輕地笑了笑。

    梁玦懊悔自己知道太多,此刻如坐鍼氈,不由得清咳一聲,掀開簾子:“今日天氣真好。”

    宋敏聞言望去,看見陰沉沉的幾縷雲,將雨未雨,她點點頭:“嗯,是很好。”

    不多時,馬車行至李府門前,梁玦下車,望着眼前迎來送往,熱鬧哄哄,不禁尷尬道:“人家的賀禮都是擡進去的,咱們這個瞧着實在有些寒酸。”

    話音剛落,宏煜大步下來,看也不看他:“這位小哥,你會不會說話?本官是清介廉明,儉樸端正,什麼寒酸?”

    梁玦笑起來:“大人若稱得上儉樸,那我等豈非乞丐了?”

    “我等?”宏煜打量眼前三人:“你何時與她們這般親厚,我竟一無所知。”說罷轉向意兒:“趙大人果然厲害,本官佩服。”

    梁玦被噎了下,正欲解釋,管家卻迎了過來,他與宋敏將賀禮和禮目送上,再擡眼時宏煜和意兒已步入府內,被李家父子和一羣鄉紳老爺簇擁而去。

    宴席擺在大廳,戲臺也已搭好,此類酒宴實則多半是藉着孩子的名義聚會交際,走動關係,眼下尚未正式開席,嘉賓們紛紛離座,都來向知縣和縣丞敬酒。宏煜心情欠佳,懶得應酬,連酒杯也沒舉,倒是意兒替他擋了幾下,盛情難卻。

    待戲臺開唱,人羣散了,各回各位,意兒低聲對宏煜道:“我並沒有籠絡你的刑幕大席,梁先生近日常去我那兒閒坐,我也不知緣故。”

    宏煜捻着杯子閒轉,似笑非笑道:“怕是你那兒有人給他灌迷魂湯了吧。”

    意兒皺眉:“別說得這麼難聽,我猜他大概是看上阿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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