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聽起來就令人煩躁。他從小就被灌輸了“應酬”這個概念,學會了怎麼裝的有耐心,怎麼裝的討好,儘管他們賀家的產業在全市數一數二,但他賀顏深並不是太子爺。
他只是個繼承人,一個工具。
他爹在外面有多少個女人,和誰有過孩子,有多少個孩子賀家不關心,賀家只在意他這個能拿得上臺面,能操控,能向世人介紹的旗子。幸虧他優秀,不然他那爹肯定能在衆多私生子中選一個代替他。
賀顏深從小就被告訴,要從大人的話裏聽深層含義,去揣度,去摸索。他身邊有無數謊言,一不小心就會被撞進套子裏。
他討厭一切小三,討厭一切破壞別人家庭的人,更討厭一切找小三的男人。
十七八歲的時候,他無法理解那些人,爲什麼家裏的花再香再豔,看到外面的野花也忍不住要去逗弄?爲什麼得到了就放縱,得到了就盡情傷害?
他很早就告誡自己,喜歡誰就一心一意喜歡。也許他會做戲,會表現的像個花花公子,會縱情酒色。但是真真實實的他,偏執,陰暗,對酒色敬而遠之。
他招惹了紀紹棠,又做些紀紹柳的男朋友,說到底,他已經和那些人劃爲一波了。
賀顏深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酒,搖晃着站起身,一個人走到門口,沒人注意到他。
賀顏深有一點微醺,事實上,從十六七歲就跟着賀父應酬各種各樣的場合,他的酒量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可以說是千杯不醉。但是每次遇到紀紹棠,他總會有些微醺。
這是什麼可怕的定理,他不明白。
司機輕車熟路地把車停在了公寓樓下,賀顏深下了車,擡頭看十二樓紀紹棠家的客廳裏亮着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他猜的沒錯,紀紹棠還沒睡。
賀顏深輕輕一笑,擡腳進了樓層。
門鈴摁響的時候,紀紹棠正在寫病歷,長髮隨意披散着,身邊小哈正喫着她的頭髮。
紀紹棠朝着門口看了一眼,沒搭理。
門鈴不死心的再次響起,她打了一個句號,將電腦合起來放到一邊,從小哈嘴裏拉出它這有些枯黃的長髮,心想明天該不該去剪個頭髮。
小哈跟在她身後去開門,門打開,賀顏深直挺挺地站着,臉上沒什麼表情。
紀紹棠:“……!!!”她果斷選擇關門。
賀顏深擡起手臂抵着門,稍微一用力就撞開了門,將紀紹棠推了進去。
“這麼不想見到我,老婆?”賀顏深開口,聲音竟聽起來有一點受傷呢。
紀紹棠被他給驚到了,目露兇光,就算再次認錯了人,也不至於連自己的家在哪裏也不記得了吧?
她向後退了一步:“你認錯人了。賀顏深,你看清楚,我是紀紹棠,紀紹棠,海棠的棠,不是紀紹柳。”
賀顏深搖搖頭,“我認錯誰都不會認錯你的。”
紀紹棠無奈扶額,她覺得自己挺木納一個人,怎麼一遇見賀顏深,就炸了呢?她深吸一口氣,正想說什麼,小哈就“咩~咩~”叫個不聽。
紀紹棠被他的話給累到了,什麼叫養寵物就爲了喫烤全羊?再說她根本就不會喫肉好嗎。不過,這不是重點。她不耐煩的推了推賀顏深:“要你管。趕緊出去,你要實在記不清地方了,我可以幫你打個電話叫你女朋友來接你。賀先生,您可以看看現在幾點了嗎?您不睡覺別擾民好不好?”
賀顏深索性不再說話,蹲下來摸了摸小哈的腦袋,這隻傻羊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主任間的劍拔弩張,乖乖的讓賀顏深摸。
“柳柳,我明兒給你買只貓好不好,這種髮型寵物,不太好養。再說,這也不算寵物。你要捨不得,我拖朋友把它養在馬場裏,你有時間去看看也成。”賀顏深一邊擼着羊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口。
一聲“柳柳”,賀顏深給紀紹棠判了死刑。
後者呆愣愣地站着,一言不發。暗淡的眼睛盯着賀顏深,眼裏無光。
怪不得主任總說她有年輕人沒有的佛系和得過且過的淡然,卻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和生氣。
紀紹棠回過神,拿了手機重新走回賀顏深旁邊,蹲下來看着賀顏深,在搜索欄裏輸入了一行字,打開網頁,將手機屏幕湊到賀顏深面前,說:“你好好瞧瞧我是不是你的柳柳,來,睜大眼睛看看。賀顏深,你看,趕明兒你要是想起你叫我柳柳,覺得你可愛的柳柳長的這麼灰敗,令人厭棄,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更噁心?”
紀紹棠噼裏啪啦的幾句話,賀顏深突然變了臉色:“我老婆纔不會灰敗,我從來沒厭棄過她!”
紀紹棠心口疼的發麻,手裏的手機卻懟得更近:“對啊,你看,她多漂亮,多明媚,和你多配啊。”
手機屏幕上,一張郎才女貌的照片。男的西裝筆挺,髮絲都很精緻,女的穿着長裙,化着妝,頭髮盤了起來,笑的熠熠生輝,乖巧的靠在男人的懷裏,兩個人四目相對,看起來很有愛。
他慣會逢場作戲,紀紹柳也絲毫不差,如果她倆搭檔,那一定是影帝和影后。賀顏深在心裏自嘲。嘲諷完了自己,他又擡起頭看着紀紹棠:“對啊,我老婆,漂亮,明媚,和我很配。”
紀紹棠已經那女的心臟仍然微微發疼,她收回手機,“所以,賀先生應該回去找她了。”
賀顏深偏執:“她就在我眼前,我哪兒都不去。”
小哈咩了一聲,用頭拱了拱賀顏深的小腿。
紀紹棠想,她大概就是犯賤。
犯賤到能被賀顏深摟在懷裏,兩個人竟也能像平常夫妻一樣在一張牀上相擁而眠。
誰不期待被愛啊,可是偷來的愛,也能說是愛嗎?
她輾轉難眠,賀顏深卻睡得異常香甜。
憑什麼她就要被動接受?憑什麼賀顏深能隨意踐踏她的愛?憑什麼紀紹柳輕輕鬆鬆就奪走了她的一切?
都憑什麼啊?
實在要怪罪的話,大概只能怪她軟弱,怪趙蘭軟弱,怪階級社會利益爲重,更怪她自己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