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從辦公室外面探出頭來,對欒澤成說。

    欒澤成擡頭,對小護士溫潤一笑:“好,我馬上過去。”

    急診的病人等他一個假期剛結束的醫生,可能並沒有那麼急。

    紀紹棠走到前天高架橋連環車禍受傷的病人的病房,看着儀器數據,沒發現異常。

    病人已經醒了,看着很虛弱。

    看到紀紹棠來了,說:“您就是我的主治醫生吧?”

    紀紹棠對他點點頭,“對”

    “謝謝您。”病人很鄭重地道。

    紀紹棠面帶愧疚地道:“這是我的義務。”

    說實在的,她應該和患者道個歉。

    “有一件事兒我必須告訴您。前天,爲你做手術的時候,我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是最後手術很成功。”她斟酌了一番,還是準備簡單說。

    病人看着她,幾秒後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知道,昨天有個醫生告訴我了。紀醫生,您可真是個好醫生。我這條命,還要感謝您了。”

    紀紹棠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這麼客氣。

    病人轉了話頭:“我的家人怎麼樣?昨天我問了護士,她們沒告訴我。”

    紀紹棠也不知道這位先生還有什麼家人,很實誠地搖搖頭:“抱歉,我不知道您家人的情況。我負責的只有您一人。”

    病人聞言看起來有些着急:“他們出事兒的時候和我在一塊。我妻子,還有我女兒。我妻子叫虞冰,女兒三歲,叫謝稚虞,您能幫我查查嗎?”

    紀紹棠有些爲難,這事兒不在她的業務範圍之內。

    猶豫再三,她還是答應了患者的請求。“好的,您稍等,我幫您去查。”

    在護士站找到記錄,紀紹棠認認真真地讀完,回去對患者說:“兩個人都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您妻子傷的比較重,還在昏迷之中。您女兒已經醒了,受了驚嚇,被您母親帶回去了。”

    “我母親?”患者很喫驚。

    紀紹棠:“沈女士,是您的母親嗎?”

    姓謝的患者失落的低下頭,道:“她是我妻子的母親。”

    紀紹棠沒再說話,並不想打聽患者隱私,默默退了出去。

    欒澤成給病人檢查完,進來就看到紀紹棠盯着手機發呆。

    他有些遲疑。

    紀紹棠在職業這方面沒讓他失望過,最近卻不知道爲什麼已經有很多次發呆或者反應慢的時候了。

    他走過去敲了敲紀紹棠的桌,問她:“紀醫生,在想什麼?”

    紀紹棠從發呆中回過神來,關了手機,說:“沒想什麼。”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聽主任說你準備休假了,什麼時候?”

    紀紹棠抽出一本醫學雜誌翻來,說:“沒有太累。嗯,後天。”

    明天週三,紀希白的升學宴。

    宴會結束之後她飛內蒙。

    欒澤成了然,道:“也好。紀醫生從業以來除了法定假期再沒休息過,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紀紹棠已經聽很多人這麼說過了,完全無感。

    所有人都勸她休息,她爲什麼執着呢。

    欒澤成看她不說話,又問:“紀醫生,我一直很好奇,你大學是在哪兒上的?”

    紀紹棠聞言,從醫學雜誌裏擡起頭來,抽空看他一眼,不明白爲什麼欒澤成對她的大學感興趣。“b大臨牀醫學。”

    “厲害。”欒澤成真心誇讚她,“說起來我有個朋友也是在b大上的臨牀醫學,年紀和紀醫生相仿。說不定紀醫生還認識。”

    紀紹棠來了興趣,問他:“叫什麼名字?”

    “褚明蓉。”

    紀紹棠前一秒還很淡定的臉在這一秒突變。

    “你說,誰?”她又問了一次,彷彿不敢相信。

    “褚明蓉。紀醫生果然認識嘛。那還真巧。”

    巧,紀紹棠不僅認識,還有交情。

    她忽然覺得胃裏翻涌着早上的粥,火速站起來衝進洗手間,吐了個稀里嘩啦。

    欒澤成看着她桌上的醫學雜誌,翻臉如翻書,剛纔還溫潤的表情在此刻顯得陰險恐怖。

    紀紹棠洗了臉從洗手間裏出來,看着更憔悴了些。

    她死死地看着欒澤成,問“你和她有聯繫嗎?”

    欒澤成搖搖頭:“說來也奇怪,從醫大畢業之後,我這位朋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紀醫生,既然你認識她,能告訴我她畢業之後去了哪兒嗎?”

    “我不知道。”紀紹棠恍惚地搖了搖頭,呆愣地坐在椅子上。

    欒澤成點到爲止,並不再追問她。

    有些事情,只要簡單的提一下,效果卻勝似一顆炸彈,使原本平穩的睡眠炸起波瀾,甚至炸幹裏面的水。

    紀紹棠自從聽到那個名字之後就有些恍惚,直到下班。

    大三那段記憶撥開了層層迷霧,在她的腦子裏一幕幕上演,越演越清晰。

    她還清楚地記得,大三那年秋季剛開學,褚明蓉端着半個西瓜進來,對她說:“紀紹棠,這學期學校要選交換生去o大,你去嗎?”

    紀紹棠是心動了的,但她動不起來。

    家裏還有紀希白,她走了怕紀希白被欺負,有她在,還可以幫着分擔一些怒火。

    交換生就是一個坑,這是大三所有苦難的開頭。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褚明蓉大三下學期就離開了學校,她們再也沒有聯繫。

    她扶着地鐵的把手,臉色越發的慘白。

    胃裏翻涌的東西已經被她給吐完了,紀紹棠用紙巾捂着嘴直到地鐵到站。

    或許她應該做個體檢,最近已經有太多的異常。

    回了家,紀紹棠打開電腦,將d盤裏一個加密文件打開,裏面詳細地記述着大三那年發生的事兒。

    校園暴力伴隨着她們的每一天,兩個孤獨的靈魂越離越遠。

    她實在懦弱。

    深思了很久,紀紹棠打了個電話給欒澤成。

    欒澤成接的很快,似乎就在等着她的通話一樣。

    “欒醫生,您直到褚明蓉的家在那兒嗎?”

    欒澤成脣角勾起一個勝利的笑容:“這我也不太清楚,上高中的時候她家在s市新區朝陽路1128號。”

    欒澤成說自己不來清楚,卻清晰的說出了褚明蓉家的地址,精確到門牌號。

    紀紹棠因爲腦子裏亂,根本不疑有他,得了回答道了聲謝就掛了電話。

    如果從內蒙回來還有時間的話,她可以去s市找她。

    那些被封塵的從來沒有結果的事情該被畫一個句號。

    這件事情在她心裏很多年了,時間並沒有給她答案,也沒有沖淡,反而越來越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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