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張大網收攏,這道不斷向上的數據流撞在了無數涌動的粒子間,這是人類未曾聽聞的技術,卡索格文明不僅可以在光中儲存信息,亦可以通過特殊的手段捕獲它,就像是老練的漁夫釣上條條大魚一般輕鬆。
在飛船的控制內,轉換裝置正在不斷編譯着這道龐大的數據流。
這一朵綻放於太陽系的卡索格之花中所蘊含的數據量,甚至比前兩朵卡索格之花的總和還要多。
這是最讓卡索格生命體感到驚訝的一點。
在飛船的指揮室內,它的觸手正在儀器和投影屏間飛速旋動着,幫助着數據流的編譯工作能夠更快地進行。
“指揮官閣下,這道數據光流所攜帶的信息量龐大得不可思議。”
智能意識的語氣中帶着僵硬的欣喜,“這是一顆複雜的星球,它甚至會有着文明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擁有科莫拉的星球,孕育出了一個文明?”
卡索格生命體第一次以如此不屑的語氣向智能意識說道:“你的計算能力已經崩壞了麼?”
“我只會根據數據發表觀點,指揮官閣下。”
智能意識絲毫沒有因爲卡索格生命體的嘲諷而改變觀點:“如此龐大的數據流,只會代表着該星球上有着文明的存在,在卡索格文明至如今的探索案例以來,這是毋庸置疑的準則。”
“哼...準則...”
卡索格生命體的顱骨閃耀,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它只是沉默着,將觸手插入某一臺設備的特質凹槽中。
觸手的末端結構恰好和這個凹槽相互匹配,電流一瞬間穿過卡索格生命體的身軀,隨後無數編譯成功的信息如奔騰潮水一般涌進了它的大腦。
如果是人類的大腦,在零點幾秒間強制接收如此龐大的信息量,會像一塊電腦主板一樣瞬間燒壞,最終的後果就是精神失常,成爲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
但以卡索格生物的大腦結構,它們可以用一種特殊的形式融合這些信息,早已發生程度不一的腦部結構變異使得它依舊可以輕鬆思考着,將所有信息傳達至思維意識的深處。
“真是不可思議...”
“科莫拉彷彿沒有對它們的星球產生任何影響,我看到了一個宏偉的世界,由精密的機械和強大的思維組成。”
此時,卡索格生命體的顱骨中的光芒未曾停歇,變成了一顆持久的燈泡,負責排出情緒的微小觸手正在超頻擺動着,但它還是以十分平靜的語氣向智能意識說道:“你甚至比我還要清楚,科莫拉的危險性,不是麼?”
“是的,指揮官閣下,科莫拉是卡索格星系最爲危險的產物,早在十萬個宇宙年前就已經被封鎖了所有制造方法,摧毀了所有原料工廠,在那片星系上或許存在着最後的科莫拉種子....”
“我不需要你爲我科普,我想知道的是以你的計算能力,當一個星球遭遇科莫拉的侵襲時,它所幸存下來的可能是多少?”
這個卡索格生命體忽然打斷了智能意識的話語,以一種諷刺般的語氣問道。
“0.0000000624%”
“爲什麼不是百分之零?”
“存在着一種可能,這個文明能夠利用除金屬元素之外的材料進行建設,那顆星球擁有着獨特的運行方式。”
智能意識毫無波瀾地回答:“指揮官閣下,我認爲我們十分幸運地觸及到了這一概率,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件。”
“哈哈哈~”
卡索格生命體的顱骨間忽然爆發出了類似煙花般的奪目光芒,“你還沒有意識到你自相矛盾的說法麼?!”
此時,這個卡索格生命體似乎停止了排出情緒的舉動,它收斂了所有頭頂上的觸手,任憑光芒在顱骨間閃耀,它彷彿無比高興,明亮的光芒使得身旁的兩條觸手產生了肉眼可見的痙攣,險些從傳輸凹槽中脫離。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指揮官閣下。”
智能意識的聲音依舊迴盪在這間指揮室內,不帶有任何一絲感情。
“你很清楚,金屬元素是構成一個文明的基礎,沒有任何文明的發展,離不開這片宇宙間的金屬元素!”
卡索格生命體毫無保留地展露着對這個智能意識的厭惡情緒:“看看你所奉行的數據!在那顆星球內,一片片由機械構成的完美建築!無數生命體正在這些建築內居住着!”
這個作爲卡索格文明內最底層的生命體,在被尊爲絕對規則的判定條件中,它被列爲具有思維缺陷的危險個體,這也是它被永恆放逐的原因。
正如這個卡索格生命體一般,它始終無法認同這個智能意識,以及由無數個智能意識構成的秩序塔。
它質疑着由機械構成的事物,怎麼可能擁有探索宇宙終極奧祕的能力!?
它和無數個遵循定律的生命體不一樣,它的思維意識正在引導着它尋找新的道路。
就像每一個卡索格生命體從誕生之際,就已經被告知了這個宇宙的所有基礎準則,一部分卡索格生命體在接受這些信息後會瞬間死亡,而存活下來的幸運兒則擁有了成長的資格。
它們需要在這一層面上,不斷思考宇宙的奧祕,大腦將永遠運行,無數卡索格生命體願意爲至不懈奮鬥,但這個被稱作具有思維缺陷的卡索格生命體,卻意識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它想知道這個宇宙最初的模樣,當這些條條框框的準則消失時,會是怎樣的一幅美麗光景?
而這團龐大數據流中的信息,一幅幅由阿爾法虛構出來的場景,在此時成爲了它打開新世界的鑰匙。
它無法相信這個冰冷的智能意識,從某種意識上而言,它只是秩序塔安置在飛船上的監視工具而言。
光芒依舊還在跳躍,這個卡索格生命體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感覺,它無法形容這種快感,思維意識彷彿在逐漸升華着,孕育出不一樣的事物。
“檢測到飛船控制者正在進行嚴重危險舉動,正在進行實時記錄。”
就在這時,激昂的紅光在整艘飛船內亮起,伴隨着智能文明的冰冷聲音,而這個卡索格生命體依舊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顱骨內的光芒正在愈發愈烈,絲毫沒有停下的趨勢。
“請飛船控制者停止危險舉動!否則即將進行強制性措施!”
“再重複一遍!請飛船控制者停止危險舉動!否則即將進行強制性措施!”
智能文明的聲音隨着呼吸般的紅光迴盪,警告着這個卡索格生命體。
它已經沒有了先前敬畏的姿態,在卡索格文明嚴格的條例中,不主動派出情緒因子是一種危害性極大的行爲,會對大腦產生不可逆轉的傷害。
“呼...真是不可思議的星球,看看吧,或者說你們在害怕什麼,這些畫面讓你感到不安嗎?”
卡索格生命體的觸手無法抑制地顫抖着,長時間跳動的光芒的確正在損傷着它的大腦皮層,但也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
在阿爾法虛構的數據中,它看到了每過一千個宇宙年,這個文明的每一個生命體都會抵達生命的終點。
什麼是生命的終點?
它無法理解,大腦怎麼可能會停止動作?每個強大的文明都不會允許這種荒謬的舉動,思維的運行是維持文明進度的關鍵。
在那顆星球上,礦脈存在於地殼的最深處,一座座機械建築相互依靠,每過一千個宇宙年,這些建築都會進行一批輪換,所有的思想準則都將被進行改造和更迭,在時間的推動下不斷進步着。
嗯...這肯定是一個無比美妙的過程。
思想的進步。
從無到有。
但...什麼是無呢?
這個卡索格生命體從誕生之初就已經明白了宇宙運行的所有規則,就像是一層厚重的冰面,將它的思想牢牢地隔絕在外,使其無法觸及到冰面之下的未知海域。
而它也早已把正在不斷髮出警告的智能意識丟在一旁,阿爾法所構造的數據正在爲它詮釋嶄新的宇宙規律。
一個個前所未有的問題在它的意識深處跳動着,它卻沒有能力解決其中的任何一者。
警告無用,這個智能意識立即開始採用強制性措施。
原本插在傳輸凹槽中的觸手被強制脫離,不僅如此,這個卡索格生命體在一瞬間失去了對飛船的所有控制權,所有儀器徹底關閉權限,只剩下席捲整片空間的紅流和警告聲。
“立即停止危險舉動!回到隔離艙!”
數據的編譯終於結束,這或許是卡索格文明有史以來,時間最爲漫長的一次編譯過程。
這個智能意識已經獲得了這艘勘測飛船的所有權限,從這個卡索格文明違反條例的瞬間,它便已經將這一現象彙報回了秩序塔,包括這一份龐大的數據在內。
但在某一刻,原本顫抖的兩條觸手忽然止住了,無力地栽在了地面上。
如軟體動物般的軀體無聲無息地塌了下去,附着在軀體表面的外骨骼一塊塊塌落,囚禁大腦的透明裝置鏗鏘落地,只剩下依舊在無限重複的警告詞,以及在焦黑大腦間漸漸黯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