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難,既是心的煎熬,又是靈魂的昇華。??
???泥巴,一身的傷痕,一身的恥辱,一身的疲憊,一臉的呆木,他瘦小虛弱的身軀,蹣跚在漆黑的深夜小路。??
他心事重重,他顧慮重重,他心懷怯意。??他的腦海,浮着濃煙烈火的加熱爐,浮着震天動地的軋機,浮着一條條紅彤彤的鋼材,浮着一張張邪邪的嘲笑,獰笑的面孔……???
泥巴結束了三年的大學,可他,別說專業,就是與所學沾邊的工作,他也不得做。按單位領導的安排:“讓他從哪裏走,回哪裏去。”????
那可是他曾畏懼,竭力逃避的地方啊!
此時,泥巴,他只有咬着牙,硬着頭皮,向既熟悉,又陌生的軋鋼車間走去。離開學校,他被分回原來的軋鋼車間軋機上工作。
?????沉重的腳步,憂慮的心。
他邊走,慢慢地走,邊心裏思量,人們會怎樣看他?怎樣對待他?
譏笑、嘲諷、挖苦、作弄、打擊……??他心裏上做最壞的打算。他精神上必須承受落井下石,必須頑強的面對磨難。??
泥巴,他又跨進他曾經在過,又曾經懼畏的三百號軋機,準備夜班的苦幹。????
軋鋼車間的設備,他離開的三年後,依然原狀原貌,依然是蘇聯四十年代的落後裝備。噪音震耳,機械化程度很低,勞動強度很大……??
離開三年了,一切是那樣熟悉,又那樣的陌生。熟悉的是廠房,設備,環境,一張張軋鋼工人的面孔,形態。陌生的是,人們對他露出的表情,神態。
人們,依然是那些昔日泥巴的工人師傅。只是,不同之處,是人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
曾羨慕他去上大學的青年工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怪怪的表情。嘲諷,冷笑,幸災樂禍。
聽聽,有人張口招呼他了:“泥巴,上了大學,怎麼不去蹲辦公室,去當官?還來這:又髒、又累的破地方。哈哈,哈哈,白喝那麼多墨水啊!”青工們,一個個臉上,露着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老工人們,一副麻木的表情。雖然,泥巴一走進他們,一見到他們,就禮貌地,客氣地叫李師傅,張師傅,趙師傅……
泥巴主動而尊重地與他們打招呼。可是,他們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無視的樣子,臉上露着冷冷的笑意。
聽,小組長開口了:“泥巴,俗話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既然還是回來了,那就用力幹活吧!”?????他昭通大嗓門的話中,似安慰,安撫,也是教育。當然,不無譏諷。
大班領導見到泥巴的表情,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一臉鄙夷,幸災樂禍,面笑皮冷。他官腔官調,往日對泥巴的親切,好評,今快速逆轉地冷冷說:“你來了,還是回來這裏了,那就用汗水改造,老老實實苦幹。”??然後,聲聲冷笑,顯得嚴厲又輕蔑。?????
此情此景,泥巴不由地心悚。泥巴本來心想,這位大班領導,他或許會對泥巴同病相憐,多點理解,同情。他畢竟曾勞教過呀!據說,他是靠背後送禮得到的大班主任一職的。可是這種人,並無惺惺相惜之心,卻落井下石。
現在,在車間這班人的眼裏,泥巴,他就是一個犯人,一個犯人!在人們的心裏,這小子,他的人生前途——完蛋了,全完蛋了!????
人們對他,比對當年那些下放來改造的人還嚴厲,還苛刻。
在這羣,一慣被譽爲光榮的工人眼裏,????現在的泥巴,再不是以前那個,那個令人憐憫,文弱書生般的同志工友了。而是犯下罪行,來勞動改造的,使人鄙夷的壞人。?????
泥巴敏感地意識到,他的處境不妙,很不妙。他也預見到,他將遭遇的折磨會很嚴酷。
但泥巴,外表瘦弱,卻內心頑強。他感懷老校長,及幾個老領導對他的多次開導,感懷父母的一片慈愛苦心,感懷夢中女神的絲絲暖意。????
一到軋機上那火熱的場景,一看那狂奔的鋼條,泥巴沉沉地,堅毅地手握鋼鉗,拖拉一條又一條烈豔的鋼條……???????
呵!他拿筆的手,撥算盤的手,握起了沉重的鋼鉗,鉗鉤。
泥巴,他頑強地勞作,他咬牙地勞作,他全副身心地勞作。
他的心中,存着幻想,存着希望。他堅信,只要他努力工作,再不犯錯,人們會原諒他,領導會給他出路。他堅信,只要他徹底改正,用汗水洗滌過去的罪惡,人們會原諒他,領導會給他出路……
這一信念,從內心深處支撐他面對逆境,面對他難於承負的繁重工作。
他堅信,逆境是暫時的,希望會有,命運定有轉機。??
於是,他決心,用汗水和淚水熬過二年考驗期。相信領導,會按他們曾安慰的,許諾的,讓他做他所學的專業。????
於是,他勇敢地,主動地承受一切。於是,他渾身汗水溼透……
巴爾扎克說:“磨難是強者的墊腳石,是弱者的萬丈深淵。”????
可是,處在磨難中,日積月累的磨難,是多麼艱難,多麼羞辱,多麼痛苦,多麼難熬啊!???
體力一直不濟,身材瘦弱的泥巴,儘管肯下決心,咬緊牙關;但勞動強度極高的工作,生產條件極差的工作,環境惡劣的工作,還是使他精疲力盡,苦不堪言。????
更使他悲悽的,是周圍人們的眼光總像尖刀。對他,總是嘲弄;對他,總是無情地打擊。
每當操作稍有失誤,他就聽到粗暴的喊叫:“泥巴,你喫着屎啊!你要明確你的身份,你是不是有意搗亂,破壞……”他常被辱罵威嚇。?????
此時,他的心,既憤怒又傷悲。但他,有理無理,沉默含忍。不論人們怎樣待他,他含淚忍下。????
“我已經盡力了,我已經盡最大的力量了,我已經拼盡全力了!”他內心哀叫。????
泥巴,他已經被剝奪,每月,單位僅給他叄拾元的生活費。出點廢品,既使不是他的責任,一切責備與處罰便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待遇,獎金總是很少,生活自然很差。????
他是罪犯,身邊任何人,都可以羞辱他,打壓他。每天小組接班開會,他都要面對小官的欺壓;生產組長每天都對他施加壓力,安排的工作要比別人多……??
泥巴深深感到,他不在牢中,卻比在牢中倍受歧視。他的心在哭泣,眼前一片暗淡。??
下班後,他不是蜷縮在幽暗的,獨住的小平房裏,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遊蕩在他昔日背書的,荒涼的山崗草叢中。多少次,多少次,去死的念頭一直佔據他的心····?????
故鄉玉溪的美麗田野,童年時純真美好的往事,母親淳樸的笑容,妹妹們天真的容顏,老校長的語重心長的誠懇之言……
一幕幕在他腦海盤旋,在他夢中啓示。????給他安慰,給他力量,給他生的啓示。
泥巴咬緊牙關,咬緊牙關,咬緊牙關。
“我泥巴,不能這樣倒下!不能這樣倒下!????我要證明,泥巴是一個堅強的人!是一個正直的人!是一個奮起的人!”???
處在寒冬,處在寒冬。春天,總會到來!????
泥巴行將倒下,一向垂憐他的幸運女神,給他悲哀絕望的生活,又拋灑一絲春意,使泥巴欣喜,舒展。
泥巴,他像一個垂死掙扎的人,突然感知,春天即將來臨。??
一切皆是天意,更是命運女神的神來筆繪!???
【作者題外話】:處境悲涼的泥巴,他瘦小的身軀,頑強地掙扎。他渴望,命運女神光監,讓他從絕望中站立。
如果打動你,告訴大家,告訴我。
深夜,我寫下這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