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響驚雷,狂風驟起,烏雲密佈,暴雨傾盆。天旋!地轉!
突地降災禍,心驚膽顫,悲聲哭泣,淚雨紛紛,揪心!疼痛!
泥巴活到三十歲,歷經坎坷,屢次遭受打擊,受盡折磨,他倍受歧視與羞侮。
但是,從來沒有一次打擊,一次折磨,一次傷痛,像此時此刻,像現在這樣,令他悲悽,令他揪心,令他惶恐,令他心碎……
當幾個警察身着警服,全副武裝地一下擁進他們的時裝店裏,
眼光尖銳又敏捷的泥巴,他的心在眼睛一瞟的瞬間,便咯噠一響,碎了。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泥巴毫無準備,毫無預感,他臉色霎時慘白,冷汗直冒。
這幾個警察,肯定是衝他泥巴來的,他們不會平白無故來找他,來抓他。
泥巴的心隨即一緊一揪一疼,他的大腦迅速思索對策,拷問自己出了什麼事?哪裏落下把柄,出了漏洞?
驚心的畫面一幕幕在他腦海盤旋,曾經黑色煙市的莊莊過往生意快速閃現……
泥巴,他還沒查出禍事所在,警察嚴厲地聲聲對他大聲宣佈:“泥巴,你被捕了!你被捕了!你被捕了……”
此時的泥巴,不知是驚呆?還是驚恐?還是他內在的沉着?
他沒有提問,沒有抵阻,更無反抗,他只是沉默,啞然,惆悵滿目,絕望呈臉,淚水汩汩流淌。
泥巴此時,他聽不到外面風雨交加,他看不到擁在店門外冒雨圍觀的好奇人羣。
他的耳裏,全是愛妻杜鵑花的悲聲痛哭,揪心痛叫,全是他的小寶寶哇哇的尖聲哭叫,以及警察惡聲聲地喊叫:“走,快走!”
當哭泣的妻子把孩兒遞在他手中,讓他再抱一抱時,他本能地把兒子摟在懷抱,把妻子擁入懷抱,他,止不住地,再也止不住地放聲大哭,大聲地哭。
一時之間,他腸斷欲裂,悲聲不已,絕望之極。
他木然地,呆呆地,腳步沉重地被警察帶離。
他一走一回頭,一走一回頭,頻頻回頭,頻頻地迴轉頭,他的眼裏,滿是不捨,滿是歉意,滿是對妻兒的牽掛。
他的眼前,是他的杜鵑花小媳婦,哭成淚人的愛妻,懷抱幼子,向他追來,向他揮手,聲嘶力竭地喊着他,呼喚他:
“泥巴,泥巴,我的泥巴,我的丈夫……”
他的內心,像有千把萬把鋒利的刀,在割,在剮,在砍。
街道上,迴盪着大喇叭的歌聲:
“在分離的那一瞬間,讓我輕輕說聲再見,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你身邊?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你的身邊……
讓我,再看你一眼,看你那流滿淚水的臉,讓我再看你一眼,再看你一眼……”
風聲,雨聲,哭聲,呼叫聲。
完了,完了,泥巴愛的世界——完了,一切完了!
人的命運,真是無常!
也許,有的人能踏着時代的拍節,順應社會的潮流,勇往直前,人生順達,暢快。
也許,有的人在社會的天絡地網中,窮盡一生的力量,仍然掙不出網圈的羈絆。
此時的泥巴,他像一尾小魚,遊過一條條大河大江,又被激流,涌進渾濁江河,衝向洶涌波濤,陷落險灘,他,終逃不出命運的鋼網。
災禍,來得太突然,太意外。
他一直小心翼翼,他一直謹小慎微,他一直細細地掌握着度,準確地遊走在法律的界線上呀!
可是,他還是翻船了!他甚至,他甚至警察來拘捕他時,他還渾然不知道,是哪一莊生意上出事了,他一時找不到翻船的所在。
正是:大風大浪他越過,陰溝小渠他翻了船啊!
泥巴,他已經退出煙市許久許久,他在竭盡全力地經營着賽車城和服裝店,全身心地和朋友們籌謀着曇花莊園項目。
泥巴夫妻的生活,正處在愉快而幸福中。
泥巴的事業,正蒸蒸日上,一帆風順。
他之前歷經的苦難,苦難中傷痕累累的心,在杜鵑花愛情的滋潤下,他的傷口已經癒合,他的狼性已經蕩去,他對往後的人生,盪漾起美好的憧憬,對現實生活有了濃濃的甜蜜與快意,對人生,充滿信心和理想……
泥巴,他好似,一個在黑暗中掙扎已久的人,剛看到光明,剛得到溫暖,他,又掉進了黑暗深淵,又落進了寒冷冰窟。
泥巴,他被投進看守所,他在高高的大牆內,他的愛,他的掛牽,在高高的大牆外。
他多麼希望,多麼希望能變成一隻麻雀,飛出鋼籠,飛出高牆,那怕能變成一隻螞蟻,他也要爬出,爬到他妻兒的身旁。他,多麼多麼地爲妻子兒子擔心啊!
泥巴,他是多麼地悔,多麼地悔,多麼地後悔啊!
紡織女弟兄的一句話:“泥巴兄,我與好兄弟搞到一批很不錯的煙盒,是從造紙廠弄出來的次品,數量多,質量又好,急於出手。
你不是一直做這種生意嗎?你一定要幫幫我呀,幫忙出手啊!”
這位弟兄,可是小鳳最偏愛的弟弟,家中買一輛大車給他跑運輸,買大車的貸款還差不少呢。
泥巴的心裏,他一直覺得虧欠小鳳,現在弟弟找他幫忙,他怎麼會拒絕呢?何況,泥巴認爲這是小事一件,沒什麼風險,舉手之勞而已。
正巧,外省的老朋友,千里之外來看望泥巴,他急切地說:“泥巴兄,我這次來看望你,也是有急事找你幫忙呀!
現在老家急需一批正版煙盒要用,你認識的人多,想辦法幫幫我們啊,老家那邊的弟兄等急了!”
泥巴,此時他雖然已經退出煙市,但他與煙市的朋友們依然常來常往,多有交集。
正巧一個弟兄急以出手,一個朋友急等着要貨。所以,泥巴竟然不遐思索,想做順水人情,全無防備地爲朋友們做箇中間介紹,讓他們達成這筆交易。
不想,不想,泥巴萬萬沒有想到:小鳳弟兄對他不說真話,把菸廠盜出的正品商標,謊說是造紙廠弄出的廢品廢料,讓泥巴掉以輕心,埋下災禍。
確實,這件災禍的真實情況,泥巴在起訴書中才知道,在法庭上才清楚。
他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這,或許是命運之神爲泥巴設下的局?還是他命運的宿定?還是愛神欲對泥巴的再次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