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跟隨小校走上了主峯,這裏是軍營帥帳。

    帳篷的入口處,高懸的“魏”字方匾,昭示着主帥的身份。

    大漢鎮北將軍,魏延魏文長。

    林默知道,東南西北四鎮將軍是蜀漢的軍階。如今除了老將趙雲以軍功資歷位列鎮東將軍,軍中最高軍階者便是鎮北將軍魏延魏文長。如果說諸葛亮是蜀漢的實際控制人,那麼魏延可以說的上是蜀軍的第一上將。

    能被魏延深夜緊急傳喚,林默預感到一段緊張刺激的劇情即將展開。

    隨着一聲簡單的傳稟,林默被召入營中。

    迎接他的,是魏延沉默的背影。

    甲冑在身的鎮北將軍靠着條案,凝視着賬布上懸掛的川隴地圖。

    林默順着望去,地圖上此起彼伏的墨色山脈橫亙在漢、魏兩個大字之間,宛若天然屏障,又像吞噬無數生命的地獄鴻溝。

    一道道象徵兵鋒的紅線沿着西漢水的走勢,分自標着褒斜道、駱穀道、散關故道以及隴西大道等古道山路曲折北上,繞過北面的天水、隴西、安定三郡,鋒頭直奔長安。

    這圖關乎北伐的戰略。歷史上諸葛歷次北伐,如鬼魅般擇一而行,總是讓魏軍防不勝防。可以說選對了出兵路線,戰役就成功了一半。

    “靖川,江東一行,你乾的不錯。”魏延回頭,鷹隼般的劍眉下,犀利眼神掃過林默周身。

    這在那捲竹簡中提到過,靖川是林默的表字。

    “都是魏帥運籌帷幄,末將只是盡力辦差。一切皆是爲了漢室復興。”林默故作老練的客套着,唯有最後一句是發自真心。

    興復漢室,還於舊都,這是他的任務,也是此次的目標。

    “是啊,都是爲了漢室復興。”魏延輕嘆一聲,屏退左右,極爲親密的拉着林默坐上了坐席。

    魏延掌力蒼勁,戎馬倥傯留下的老繭清晰可感。

    “一晃已經快二十年了。當年先帝席捲荊襄,本將還是一頭黑髮,而你呢,那年還是我手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娃娃兵。一轉眼,小娃娃都成了將軍了,魏某的鬢角也生出白髮了!”

    “末將永遠是魏帥之兵,但有所命,無所不從!”

    林默積極地迴應着,他期待着魏延將如何講述子午谷奇謀的構想。

    鎮北將軍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入懷,掏出一條兩指般細長的絹布,輕輕鋪展在林墨眼前。布條周邊滿是撕扯的痕跡,上面赫然是三個暗紅血字:

    “白帝已……”

    魏延長嘆口氣道:“寫這字的人,名叫龔正,是本帥任漢中太守時埋進長安的一枚暗釘。”

    所謂暗釘,便是代指潛入敵營的間諜。

    林默盤算着,魏延就任漢中太守是建安二十四年的事,這麼看這位人在曹營心在漢的龔正老哥,在長安已經快十年了。

    而一般在小說裏留下血書的人,都是死人。

    “所以這位龔正兄弟……死了?”林默試探着問道。

    魏延點頭道:“半月前,他帶着絕密軍情從子午谷小道返回漢中。本將派了三十無當飛軍前去接應,可是這三十名精銳和龔正全部被人誅殺於谷口。”

    “無當飛軍是我軍最強精銳,連他們都救不了龔正的命,只留下這半張字條。”

    儘管要保持將帥的穩重,可是魏延在說道龔正之死時,語氣中仍不免透露出遺憾與不甘。

    但除了離奇的兇案,還有三個字牽動着林默的神經。

    魏延終於提到了“子午谷”。

    這場襲擊和子午谷之謀有關。念及此,林默搶過話鋒:“敢問魏帥,可是要末將去追查偷襲真兇?”

    魏延搖了搖頭:“現在緝兇於事無補,大戰在即,重要的是將龔正身上那條斷了的線重新連起來。”

    “本帥想請靖川潛入長安,幫忙取回一件要緊的東西。”

    如果是尋常玩家,此刻一定會追着問下去。但是林默滿心都是子午谷奇謀,所有這一切看似離奇破碎的片段經他稍加思索,立刻便串聯成一條完整的邏輯鏈條。

    “魏帥要的這樣東西,是不是大軍兵出子午谷直抵長安時,打開長安大門的鑰匙?”

    林默迫不及待的說出推理,這種迅猛思緒來自他對三國曆史的研究。

    不論如何,從魏延的迴應裏,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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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延瞪大了眼睛,猛然回頭望了眼地圖,又望了望眼前自信的林默。

    兵出子午谷的戰略構想他只向諸葛丞相說過,屬於軍中最高機密,難道眼前之人只靠一張地圖和自己的隻言片語,便能一舉窺得自己的心機?!

    “靖川真乃智將。”魏延露出淺笑,他知道自己找對了人。

    其實他哪裏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爲看遍了千百年關於子午谷之謀的所有記載,寫下了百萬字奇思妙想。可以說林默對子午谷之謀的瞭解,並不亞於魏延。

    魏延收起了淺笑,指着地圖道:“不錯。龔正所肩負的使命,正是幫助本帥,不,是幫助大漢完成子午谷奇謀。本帥計劃仿霍去病破匈奴王庭之故事,不帶輜重,不要援兵,在丞相率大軍西出祁山時,率領五千偏師從子午谷小路直搗長安!”

    也許是終於能與人分享心中塊壘,在描述子午谷奇謀時,魏延的語速明顯加快。

    “雖然兵出子午谷是險着,但是隻要有內應配合,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奪城。險着即是殺招。可惜,內應的消息隨着龔正沉入黃泉。如今我軍不僅與內應斷了聯繫,本帥更是擔心,若是曹魏狗賊殺了龔正,獲悉了北伐大計,那一切便……”

    說到最後,魏延再也難掩憂慮之色。

    林默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曾看史家分析過,蜀漢的北伐關鍵所在,便是憑藉秦嶺茫茫山路掩蓋真實出兵計劃,每次或出祁山大道,或走小道,打曹魏一個措手不及,才能艱難取得戰略優勢。

    否則,若是曹魏預知蜀漢的出兵安排,只要在必經之路上安一偏師鎮守,便能將百萬蜀軍拒之門外。

    蜀道之難,是進亦難,出亦難。

    林默將思緒拉回,對面的魏延正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軍情緊迫,非靖川之纔不可解此危機。”

    果然,用間就是子午谷之謀的玄機!

    聽完魏延的話,林默沒有預想的那樣興奮,反而一陣欣慰之感涌上心頭。

    早在籌備自己的小說時,林默就對子午谷之謀充滿懷疑:魏延是久經沙場的蜀中驍將,其提出的子午谷奇謀絕不是偏師冒進的昏招,否則憑劉備的識人之明,敢把讓他來當第一任漢中太守嗎?

    他不禁猜測,子午谷奇謀一定大有文章。

    這個設想,在此刻得到了印證。

    莫愁前路無知己啊……作爲歷史愛好者,他的內心感到一陣欣慰,一份喜悅。

    “末將願往!”

    林默起身行禮,用極爲恭敬嚴肅的口吻許下莊嚴軍令。

    “事不宜遲,末將這就去收拾行囊。”他說着要走,被魏延攔下。

    “莫急。茲事體大,還需稟明丞相。”

    “丞相?我能見到丞相?”林墨瞪大了眼睛,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遊戲裏與諸葛亮相見。

    魏延點頭道:“走,你我同去丞相行轅。”

    夜色寒涼,十餘騎快馬出營,向着丞相行轅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在不遠處角落裏,一個黑色的身影扒着拒馬欄,用一雙驚恐的眼睛窺探着魏延和林墨的一舉一動,然後帶着所見所聞,如鬼魅般逃離了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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