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勝今晚拉稀,大半夜已經跑了六次茅廁。

    右衛營在東宮的最東邊,遠離皇宮殿宇,平日十分清淨。

    在經歷一陣撕心裂肺的發泄後,已經疲憊至極的呂大勝捂着肚子走在返回營房的甬道上。

    在經過詹事府的文檔庫房時,他恍惚間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這裏靠近長林軍營房,遠離太子起居所在,被認爲是最爲安全的地方,歷來沒有安排太多的哨兵。

    怎麼會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出現呢?

    武人的警覺令他停住了腳步。

    “誰啊?”

    東宮戒備森嚴,他下意識的將那人影當做某個同樣出內急的衛兵。

    那黑影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呂大勝仔細看了看,好像是提着木桶,在傾倒什麼液體。

    等他走進,鼻子中瞬間感受到一種極爲刺鼻的味道。

    是甘油!

    呂大勝瞬間清醒過來,庫房內紙張是極好的助燃之物,而甘油更是火勢滔天的幫兇。這人深夜在此地鬼鬼祟祟的做這些,到底要幹什麼不言自明。

    “住手!”

    呂大勝大喊一聲,顧不上腹痛拼了命跑向黑影。那黑影也看見了他,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將點燃的火繩丟向塗滿甘油的門板。

    一道火牆瞬間橫亙在呂大勝面前。

    望着那遠去的黑影,呂大勝又回頭看了眼被火蛇纏繞的文檔庫房。

    “來人啊!救火!”

    他的一聲高喊,將整個東宮從深夜中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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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臣老弟。”

    夜色沉靜,剛從詹事府出來的趙弘智提着一罈老酒來找王晊。

    最近東宮裏的變化太多,大大超出了詹事主簿的接受能力。他想讓這個被譽爲太子智囊的年輕人給講一講,今後的路應該怎麼走。

    推開門,王晊的房間沒有人,牀鋪整齊的像是沒有人住過的樣子。

    不應該啊,這種時候,王晊不是應該在房中苦思冥想內奸的線索?

    他失望的合上了門,準備帶着這瓶老酒回家獨自享用。

    突然,精密的東宮傳來一陣喧鬧。他向騷亂處望去,才發現東邊竟然起了火光。

    “怎麼這麼不小心,這種時候,還不小心火燭……”

    趙弘智起初還以爲只是尋常小火災,事不關己,他繼續往回走。

    不對。

    他猛然回頭,再三確認,火源來自詹事府文檔庫房。

    那裏面都是重要底檔,哪裏經得起大火。

    酒罈“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碎,趙弘智拔腿就往火場跑去。

    路上他遇到了越來越多的哨兵打扮的士兵。

    “你們是哪裏的兵,爲何纔來救火?!”趙弘智大罵着。

    士兵答道:“小人是西營哨塔上的。剛剛北邊幾個宮殿也着了火,兵援不夠,太子才令小人前來救火。”

    “那還不卸了甲快跑!救火又不是打仗,穿着甲衣幹什麼!”

    趙弘智催促着士兵往前跑,自己實在是體力不支,靠着牆壁喘起了粗氣。

    一邊喘氣,他一邊心想:北邊也有火情?那可是臨近內苑的地方,守備士兵歷來精細,從未發生過火情。今夜這東宮怎麼這麼不太平。

    等他終於趕上了一波波援兵,抵達庫房門口,纔看到火舌盈天,已經將整個庫房吞噬殆盡,甚至已經像藤蔓一般爬上了宮牆,大有將整個東宮燃盡的趨勢。

    赤裸上身的呂大勝身先士卒,帶着手下兵卒一趟又一趟來往於水井和火場之間,皮膚上已經被烏黑的煙燻成了黑炭色。

    “趙主簿!”呂大勝見到了趙弘智,連忙跑過來。

    趙弘智高聲喝問:“怎麼回事?你們的營房最近,是誰玩忽職守?”

    呂大勝道:“大人,此事並非意外,乃是有歹人所爲!”

    趙弘智驚訝道:“歹人?你說清楚!”

    呂大勝急着去救火,便將實情粗略說了:“剛剛小人看見,有個黑影在此地傾倒甘油,正要捉拿,那人便放了火。”

    奸細,是那個謀害秦王,陷害太子,導致整根東宮陷入大亂的奸細!

    趙弘智鬆開了手,叮囑呂大勝速速滅火,轉身又向太子寢宮的方向跑去。

    他飽讀史書,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歷來宮禁縱火,目的都是謀害貴人。

    奸細絕對不只是縱火這麼簡單,很有可能,他真正的目標就是調離衛兵,然後謀害太子。

    太子,絕對不能爲了些許文稿,而失了太子!

    一貫身體虛浮的詹事主簿此時彷彿有無限體力,沒有一刻的功夫,就跑到了太子的寢宮前。

    已經漲紅了臉的趙弘智,在抵達宮門那一刻,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見到了王晊。

    果然這個智囊比他多想了一步,已經帶兵護在了太子寢宮前。

    “書臣……太好了……我剛纔尋你不着,還怕你被奸人所害……又生怕太子有了閃失……”

    王晊的臉上時淡定的微笑:“趙兄無需擔心,剛剛小弟不過是在房中思慮案情。聽說火起,也是擔心有歹人作祟,特地前來護主。”

    “那就好,剛纔我見到呂大勝,聽他說是……”趙弘智說着說着,突然住了口。

    他從王晊的身上,問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那是……甘油的味道。

    呂大勝的話瞬間閃過腦海。

    “你剛剛在房中啊……”趙弘智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以前交往的點點滴滴閃現腦海。

    怎會會是他?爲什麼是他?

    明明是太子將他提拔到今天的位置,跟着太子,明日就是尚書僕射,他爲什麼會做這些?

    趙弘智退後了兩步,掃視了一圈寢宮。“你保護太子,沒有多帶人手嗎?”

    王晊道:“人手都去就火了。”

    “那還有西邊的哨兵。”

    “太子讓他們堅守哨塔。”

    不對!趙弘智瞪大了眼睛。

    剛剛他明明見到了西營的哨兵,他們說奉了太子的命令去救火……王晊爲何要在西邊哨兵的動向上撒謊?

    西邊的哨兵……他們的職責,是監視前往玄武門的通道……

    他假傳了太子口諭!趙弘智心中驚呼,臉上卻強行扮演平靜。

    “火情愈烈,殿宇不保,讓我進去稟報殿下,移駕薛萬徹軍營吧……”

    趙弘智不敢離開,他想面見太子,講實情道出。反正王晊不過是一介書生,總不敢在太子面前造次。只要到了忠於太子的軍營中,太子就能確保絕對的安全。

    王晊點點頭,似乎沒有察覺趙弘智的計劃,爲他讓出了一條路。

    趙弘智快步登上臺階,他望着即將見到的太子剪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噗通,他一腳踩空,跌倒在漢白玉的臺階上。

    他還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滑倒,而是根本沒有站起身的力氣……

    一柄匕首從背後插進了他的後腰,他的全部氣力隨着涌出的鮮血,離開了他的身體。

    王晊的陰鷙表情,成了他對這個世界的最後記憶。

    “外面是誰?何事騷亂?”寢宮內,傳來太子的問話。

    王晊清了清嗓回答道:

    “詹事主簿趙弘智縱火生亂,企圖行刺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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