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命之前,他先查看了五人的現狀。
結果不太理想。
張遼等人除了有一副雄壯的體魄外,其它方面都很稚嫩,尤其是軍事能力,距離合格的普通軍候都相差甚遠,更別提什麼五子良將級別了。
這倒也符合程遠志的預期。
畢竟此時張遼還是個水嫩水嫩的小年輕,不曾經歷過數百次生死之戰的洗禮,自然也就達不到幾十年後的高度。
沒有人一開始就是王者。
如果有,那他一定是個掛壁。
上黨郡此刻已有一萬餘騎着馬的步兵,急缺能鎮得住場子的騎都尉來訓練他們,使之成爲精銳之士。
張遼五人的到來,正好填補了這個缺口。
所以當得知每人分管一部,統領兩千名騎兵後,五人俱是喜出望外,連連行禮,大表忠心。
他們都覺得自己這個槽跳對了。
眼下,大漢的軍職體系是這樣的,州長官稱刺史(不領武事),郡長官稱太守(兼領武事),郡內設有專掌軍事的都尉,都尉又分爲管步兵的都尉和管騎兵的騎都尉,每個都尉轄衆一千至五千人不等。
自中興建武六年後,朝廷在內地郡國取消了都尉一職,其職由太守兼任,只在邊郡繼續保持都尉一職,若出現極端情況時,臨時設立都尉,事了則罷。
上黨屬於邊郡,常設有都尉,這就給了張遼等人發揮的平臺。
因爲刺史是沒有軍隊的,前任幷州刺史張懿之所以有軍隊,是因爲他兼任了太原太守一職。
由於幷州是邊州,治所在太原,刺史兼任州治太守也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處於大漢內部的各州刺史,是斷然沒有軍隊一說的。
也就是說,張遼等人即使不跳槽,待在太原也是有發揮空間的,或早或晚。
所以,程遠志才迫不及待指使張揚去搶人,晚了就成丁原的屬下了。
再次擊敗烏桓後,上黨郡進入了一段難得的和平發育時期,百姓們興高采烈走進田野,爲秋天的豐收努力。
自從十里河灘變成二十里河灘後,河面變寬,水流徐緩了許多,河灘上分佈着許多大大小小,規則不一的水塘,水塘裏的水被百姓們用水車引到高處,灌溉莊稼。
由於瘟疫剛過去,所以水塘裏面的魚兒暫時是禁止喫的。
百姓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不惜力的在田間勞作着,珍惜着來之不易的和平。
他們知道,和平是太守張揚依靠戰爭贏回來的,和平不會一直存在,總有一天,劫掠、戰爭還會再來。
因爲幷州除了烏桓,還有三股勢力更大的外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肆虐着幷州。
或許,今年冬天劫掠仍舊不可避免。
因爲胡人的行事準則就是——劫掠!
在上黨百姓們喜憂參半的時候,程遠志再次被皇帝劉宏召喚到了都城洛陽。
以後世的眼光回看這個時代,似乎引起這個時代混亂的根源是朝廷腐朽,民不聊生。
但程遠志知道,混亂的根源是聰明人太多了。
這個時代涌現出了太多的驚才豔豔的人物,是他們攜裹着無知的百姓,爲自己稱霸天下的夢想買單,這才導致亂世的到來,並持續百年之久。
張角爲了自己黃天夢,忽悠了近百萬無知的百姓造反,何進、董卓之流爲了大權獨攬,甚至取皇帝代之,開啓了天下亂戰。
各個世家、軍閥爲了角逐天下,紛紛下注下場,大顯身手。
沒有人爲百姓着想,所有人都在爲自己的功名利祿而不惜一切代價廝殺,混戰。
利益至上,價值觀錯位,人命如草芥。
這纔是亂世的根源。
程遠志不想走這樣的路。
一想到這樣做的後果會導致中原三百年陸沉時,他就格外抗拒參與這場莫名其妙的天下逐鹿。
眼光太短淺了!
他選擇幷州這個地方,就是看中了這裏的地形,北可拒羌胡,南可決中原。
雖然幷州窮了點,百姓也不多,不能支撐起一個強大勢力的所需。
但可以發育啊。
體驗從無到有的過程纔是人生最美妙的感官享受。
人家朱元璋開局只有一個碗,都沒說什麼……
……
中平三年七月(186年),洛陽東城,
當程遠志從馬背上跳下來的時候,旁邊立即就有一名僕從接過馬繮繩,躬身行禮。
僅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力二已經徹底融入了管家這個角色,將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條。
這座豪宅現在也是洛陽城中各方勢力關注的重點,每回程遠志回來,立即就會熱鬧起來。
各種各樣的人接踵而來,聚集在府外,久久不散。
拉車的、賣糕點的、算命的、賣麻花的,賣兒女的、甚至賣自己爲奴爲僕的……
可平時卻不見他們來賣身……
府外,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瞧着府門,臉上就差寫着“我是耳目”四個字。
程遠志知道,府外如此熱鬧,不僅僅因爲他是當朝司徒袁隗的義子,才引得各方勢力重點關注。
其中必有上黨郡幾次雷厲風行的滅烏桓之戰的關係。
特別是現在大漢帝國正處於風雨飄搖的時候,一個超級能打的軍事人才,對大家來說意味着什麼,不言自明。
好在,他立下的人設是輔助型軍師,而不是文武全才的人主。
若非如此,來圍觀的人必定更多,受到的忌憚和猜忌也會更多。
入了府,程遠志沿着青石板道緩緩而行,腦海中則在快速思索對策。
劉宏再次召見,擺明了有事問計於他,不出意外就是西北叛亂之事。
月初,前去討伐叛亂的張溫戰敗,被撤職召回京師問罪,這標誌着西涼叛軍徹底成了氣候。
此時距離韓遂邊章宋健第一次反叛,已經過了兩年多,這段時間,西涼地區一直保持着割據狀態,民間只知有韓、邊、宋,而不知有大漢。
西涼已經成爲事實上的割據政權了。
從後世回看,韓遂能夠割據西涼三十二年之久,所依仗的就是西涼軍彪悍的戰鬥力。
西涼軍戰鬥力強歸強,但多部落聯軍都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內部派系衆多,人心不齊。
從韓遂起兵開始,西涼叛軍的內訌就沒有停止過,他與結拜兄弟馬騰之間的恩怨情仇就很有代表性,其中冤冤相報幾十年,怕是一本書都寫不完。
所以對付西涼軍,最好的策略不是和其硬碰硬,而是得徐徐圖之。
戰爭拖得越久,西涼軍內部的矛盾就越尖銳。
此時只需要投入一個小小的火星……
嘭的一下,就炸了。
………
翌日,洛陽北宮。
程遠志跟着宣召太監,快步進入德陽殿,外面,兩名近衛低聲交頭接耳:
“這人又來了,陛下還真是看得起他,屢次召見。”
“你懂什麼,人家現在已是袁司徒的義子了!”
“啊,那這袁家不得了啊,老的還在當司徒,下面兄弟仨人也都名聲顯赫。”
“所以,我們以後眼頭都要活絡一些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德陽殿里人很多。
程遠志進來的時候,正碰上一幫人低頭往外出,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走起路來完全沒有一絲活力。
一如大漢帝國如今的境遇,垂垂老矣。
這些官員,最年輕的也有三四十歲,最年長者是六十多歲的袁隗。
錯肩而過時,袁隗低聲道:“見機行事,少說多聽。”
程遠志微微點頭,表示收到。
該說的,前次他都跟劉宏說過了,劉宏不聽,誰能有辦法?
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明知道別人給你指了一條明路,卻偏偏爲了面子不樂意接受,選擇一個自認爲不錯,實則卻是餿主意的臭辦法。
程遠志當然知道,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因爲什麼――聰明人太多了,你說的有理,他說的也有理,身爲君主的劉宏犯了難,不知道該選擇哪個。
在他之前或之後,肯定有人陳述利弊,力薦武復西北,壯大漢國威;也會有人抽絲剝繭,分析出叛軍各個弱點,針對性給出建議等等……
但最終,這些不被選擇的策略被埋入了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