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瞧,是甄宓。
她穿着色彩鮮豔的花衣裳,仰着頭,烏溜溜的黑眼珠散發着聖潔的光芒,像個小大人似的審視過來。
純靜的目光令人自漸形穢。
甄宓蜷起小短腿,施施然跪坐於蒲團上,伸出小手請程遠志就坐,可愛的模樣令後者忍俊不禁。
程遠志的思緒瞬間就發散開來,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出有關甄宓的傳說。
據說,甄宓自小就格外聰慧,三歲喪父時,因思慕父親而哭得非常傷心。
每晚睡覺的時候,家人都彷彿看到有神人把玉衣蓋在她身上。
甄宓這樣早慧,就使得她有別於衆。之後有相士爲甄家子女們看相,就單單指着甄宓說:“此女將貴無極兮。”
甄宓從小就喜歡讀書,博聞強實。過目便悟,還多次用哥哥的筆硯寫字,哥哥笑她說:“女人應該學習女工。讀書學習有什麼用,難道你以後還想做官嗎?”
甄宓回答道:“古時賢德的女子,都要學習前人成敗的經驗,以此來警示自身。不讀書,用什麼來借鑑呢?”
甄宓八歲時,院子外有騎着馬耍雜技的人經過,甄家人及幾個姐姐都跑上閣樓觀看,只有她不去。
幾個姐姐問她爲何不去,甄宓便回答說:“這難道是我們女孩子應該看的嗎?”
後來,董卓亂政,天下大亂,災荒連年,百姓們爲活命,紛紛賣掉家中值錢的東西換取糧食。當時甄家有大量的穀物儲備,趁機收購了很多金銀寶物。
十歲的甄宓看到這種情形,便對母親說:“亂世求寶並非上策,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現在衆多百姓都在飢餓之中,不如將家裏的糧食開倉賑濟四方鄉鄰,一來免除家族隱患,二來惠及衆人,功德無量。”
全家人都認爲她說得有理,於是將家中的糧食無償分發給鄰里鄉親。
甄宓十四歲時,二哥甄儼去世,甄宓非常悲傷,對待寡嫂態度敬愛謙和,時時處處幫助她打理家事,還盡心照顧甄儼留下來的孩子,及其疼愛。
甄宓的母親張氏性格嚴厲,常常用嚴格的規矩要求兒媳婦,甄宓數勸母親:“二哥不幸早終,二嫂年紀輕輕就守寡,還要照顧年幼的孩子,雖然她是兒媳,但母親應該愛護她像自己的女兒。”
張氏聽了甄氏的話很感動,遂改之。
諸如此類道德高潔之事,不勝枚舉。
……
程遠志之所以要來無極縣,不遺餘力的與甄家搭上關係,並不是因爲甄家富可敵國,也不是因爲甄家五女的美貌,他的目的在於見識一下甄宓的天人之姿!
程遠志不是沒見過早慧的女子,也不是沒見過美貌的女子,但兩者合一的女子,他還真不曾見過。
今日一見,單單從隻言片語及行爲處事上看,甄宓或許比傳說中要更聰慧。
還記得前世的時候,程遠志第一次看到甄宓的過往,就直呼不可能,世間怎會有如此聰慧的美貌女子!
上天如何會獨獨這般眷顧一個人?
肯定是世人以訛傳訛,道聽途說。
總之,程遠志很難相信文化普及程度不高的大漢姑娘甄宓,會多智近妖,德如聖人。
在他的認知中,漢末出一個多智近妖、帥到昇天的諸葛亮,就已經是極限了。
及後來,又瞭解到郭嘉、龐統、周瑜、荀彧、田豐、楊修……如此多的妖人之後。
於是他就相信了甄宓也是個天才。
尋常人看甄宓,往往會將注意力放在其無以倫比的外貌上。
程遠志則不然,他看漢末三國人物的時候,注意力卻放在每個人聰慧程度上。
要知道,在這個能者輩出的年代,智慧的高低,直接決定了事業的高度,生命的寬度……
至於生命長度――那與智慧無關,那隻與養生有關。
很顯然,甄宓的智慧比她的容貌更高。
“小妹妹,你尋我有事麼?”程遠志笑吟吟的問她。
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兒八經談事情,他無法忍住不笑。
小甄宓扳着小臉,很嚴肅地說道:“公子無緣無故幫助我甄家,必是有所圖謀,敢問公子,所圖爲何?”
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圖你,行了吧……程遠志訝然,搖頭失笑,乾脆說道:“圖你!”
小甄宓沉默了一會,點了點小腦袋,彷彿解開了心中疑惑,起身屈膝行了個禮,童聲童氣道:
說罷,邁着小短腿,轉身推門而去。
程遠志懵了。
這就完了?
如果這就是甄宓這次來問他的目的,很顯然答案只有兩個,一是家產、二爲甄家五女。
否則誰會傻乎乎來幫助甄家?
不過,程遠志卻不是爲這兩者之一。
身爲一個成熟的男人。
他兩者都要!
在商業不發達、百姓喫不飽、文化不普及時代裏,一片豐厚的家業和一個高文化的美女,對每個有夢想的男人來說都是致命誘惑。
小甄宓走後,速該推門進來,默不作聲跪坐在一旁,神色極其糾結。
“有什麼話就說!”程遠志瞥了他一眼:
“別吞吞吐吐的。”
“大帥,你是不是又多了個老婆?”
“或許……是吧。”程遠志將斟好酒水推到速該面前,雲淡風輕的回道。
“大帥,她才六歲。”速該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話裏話外透着不甘心。
“娃娃親不可以嗎?”
“可是,她是娃娃,大帥你不是啊。”
“所以呢?”
“大帥,你別誤會,俺不是反對這門親事,俺只是覺得……”
“覺得……”
“這樣的娃娃親……太刺激了。”
“請給俺也來一個!”
速該說完,捂着臉跑了。
兩米高的大漢,羞澀的像一個十六歲的孩子。
“……”程遠志更懵了。
這時,門兒被推開,蔡琰嘟着嘴走進來,氣呼呼跪坐一旁。
她臉上的神色無不說明,一切不該聽到的內容,她全都聽到了。
她很生氣。
程遠志斟酌着言語解釋:“有時候,人們說出來的實話沒人相信,所以啊,就需要一些善意的謊言。”
蔡琰冷哼一聲,俏臉扭向一旁,胸脯仍是一抖一抖的。
看得出來還在生氣。
程遠志繼續解釋:“很顯然,我如果對甄宓說是爲了財產而幫甄家度難,她一定不會信。”
“因爲最近幾年,甄家接連被數方勢力打劫,如今甄家的商業渠道還在,家產已是大不如前。沒剩多少了。”
“當然,只要冀州時局穩定下來,甄家很快就會再次富可敵國起來。”
“所以,我只能說是爲她而來,這樣才能打消她和她家人的疑慮。”
“琰兒,你懂我的意思吧?”
蔡琰的臉色逐漸和緩下來,悄悄瞥了他一眼,將信將疑道:“真的?”
“自是真的!”
程遠志舉起三根手指,“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發誓的。”
蔡琰睜大眼睛看過來,好似不信。
“很毒的那種誓!”程遠志強調。
蔡琰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難道你不信我?”程遠志瞪大眼睛。
蔡琰搖頭:“那你快發誓呀。”
“……”
見糊弄不過去,程遠志沒轍,只好言之鑿鑿道:“我袁射今日對天起誓,本人絕無染指甄宓之心,若違此誓,就叫我……好兄弟速該一輩子娶不到老婆!”
此言一出,門外就響起一陣劇烈的咣噹聲,像是人走路不小心踢翻了傢俱。
速該的腦袋迅速從門口探進來,滿是橫肉的臉上全是問號,彷彿在說:
大帥,你弄啥嘞?你怎麼可以拿俺的幸福來發誓?
咱倆熟歸熟,你要是這樣發誓的話,俺可是會生氣的!
“我最討厭你們這些聽牆角的人,哼!”程遠志惱羞成怒,起身拂袖而出。
有時候,事情就是那麼寸。
一出來門,程遠志就和一大一小兩個美女對上視線。
張氏和甄宓大手拉着小手,一臉尷尬立在門外。
她們很不湊巧,也聽到了剛纔房間裏的談話。
程遠志四下看了眼,沒找到地縫,心一橫,索性覥着臉,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踱着方步往外走。
他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社死不可怕,只要你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果然,等到下午再見到程遠志的時候,所有當事人都很尷尬,恨不得繞道而行。
唯獨程遠志一點兒都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