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該前腳剛出門,力二就從暗處轉了出來,低聲將原委相告。

    事兒辦得不錯......程遠志讚許地望了力二一眼,心下感慨:

    建安十二年,註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年份。

    唐幽死了。

    速該趕回去的時候,人已涼透。

    這個消息被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但知道的人卻不少。

    一時間,許多人忽然變得驚慌失措起來。

    數日後,一場盛會在新落成的孔雀臺召開。

    臺上,程遠志攜衆文武觀禮。

    臺下,數萬兵士齊聲喝彩,爲參加比武的將領吶喊助威。

    這是孔雀臺建好之後,召開的第一次盛會,與會者絡繹不絕,現場足足有數萬人。

    率先進行的是比武大會,衆武將各顯本領,之後是歌舞表演,鶯鶯燕燕各展美妙身段。

    會間,審配宣讀了許都朝廷發來的詔書:“鑑於大漢丞相數年來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爲平定漢室天下立下赫赫功勞,朕特冊封其爲魏公,加九錫,冀州十二郡爲封地。”

    此詔一出,衆人譁然,四下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衆人談論的內容大多是“陛下總算還不蠢,知道現在執天下牛耳者是誰,所以不惜賞賜”、“此舉大善,魏公立國有望”、“時代將變”等等。

    然而程遠志聽完這份詔書的內容後,神色十分凝重,沉吟不語。

    周圍的謀士、文臣,將軍、偏將、裨將等都紛紛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這是好事啊,主公(丞相)這是怎麼了?

    是不是嫌棄封公太寒磣了?想要封王?

    就沒人意識到這是捧殺嗎……程遠志拍了拍額頭,沒好氣的看着衆人雀躍的神態,心下一陣無語。

    劉協這一手很陰險啊,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封公其實也沒什麼,但流程不是這樣的,不說三辭三讓吧,至少應該先在小範圍討論一下,然後再降旨。

    而不是現在這樣搞突然襲擊。

    不得不說,劉協的聖旨,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提醒了在場所有人,現在還是大漢朝,他劉協這個大漢皇帝還在位。

    這個聖旨,也讓程遠志瞬間就意識到“捧殺”這個字眼。

    歷史上,那些致命的“捧殺”典故還少嗎?

    真當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癡?

    說起捧殺,首推戰國時期趙國平原君的門客毛遂。“毛遂自薦”的故事,只要是讀過書的人都耳熟能詳。

    說的是長平之戰後,秦兵繼續圍攻趙國,趙國派平原君到楚國求救,二十人的使團中尚缺一人,門客毛遂自動請求跟着去。

    到了楚國,平原君跟楚王談了一上午沒有結果,此時,毛遂仗劍挺身而出,一邊威脅楚王,一邊和楚王陳述利害關係,楚王才答應派春申君帶兵去救了趙國。

    經此一事,毛遂立刻名聲大噪,被平原君拜爲上賓,趙王對他也是另眼相看。

    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結束,倒也不失爲一段千古佳話。

    但毛遂之後發生的故事,可能大部分的人不瞭解,他的結局並不美好,反而很悲劇。

    後來,燕國看到趙國在長平之戰中損失巨大,國力受損嚴重,就想撿個漏,遂起了滅趙之心,派大軍攻打趙國。

    於是,趙國那些看毛遂驟然得志而心懷不滿的小人便向趙王進言,說毛遂是如何如何的牛逼,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應派毛遂領兵抗敵。

    趙王也是腦子少根弦,覺得毛遂連楚王都可以搞定,對付燕國軍隊應該也是小菜一碟,就決定讓毛遂掛帥出征。

    但毛遂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只是擅長謀略與膽識過人,領兵打仗並不是他強項,故而一再推辭。

    不過,那些想置毛遂於死地的讒臣並不給他推辭的機會,把他誇的是無所不能,只要抖一抖王霸之氣,就能彈指滅燕!

    於是,趙王便鐵了心要毛遂領兵出征。

    毛遂不得不領兵上陣,面對燕國的凌厲攻勢,連喫敗仗,不斷丟城失地。

    身爲主將,毛遂自覺難辭其咎,無顏回國覆命。於是便在大軍潰逃時拔劍自刎,以死謝罪。

    這就是典型的“捧殺”,那些羨慕嫉妒討厭毛遂的人,故意誇大毛遂的能力,使趙王輕信毛遂無所不能,能輕易打敗燕國軍隊,借趙王的手而殺毛遂。

    除此之外,歷史上的比較知名的“捧殺”還有晏子的“二桃殺三士”。

    作爲一個後世來客,程遠志瞬間就意識到劉協此舉,志在讓天下人以爲他野心勃勃,有篡漢之心。進而引起天下有識之士的反感和厭惡。

    因爲此時天下的話語權是掌握在有文化的士族手中,而不是百姓手中。天下士族不會管他這個大漢丞相做過多少對百姓有益的事情,士族們只要發現他有一點點惡行,就會一惡遮百善,用最惡毒的語言詆譭他。

    這樣的行徑,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存在。

    同時,程遠志也意識到,這個陰險的計策,很有可能是出自被髮配到許都的荀彧之手。

    劉協是斷然沒有這樣的謀略。

    思及此處,他忽然意識到,好像好久沒見到郭嘉了,遂問左右道:

    “郭嘉何在?”

    一旁的楊修回道:“丞相,郭奉孝身染微疾,正於家中休養。”

    程遠志對醫學不太瞭解,並不知道這個時代醫者口中的微疾與重疾的區別,但卻很清楚,郭嘉着這一次得的一定不是什麼微疾。

    很有可能是瘟疫。

    郭嘉身體素質本來就虛,人又放浪形骸,嗜酒如命、好色無度,這樣的人生豈能長久?

    只需要隨便一場小病,就能令他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甚至要了他的命。

    尤其是這個時代的百姓衛生意識極差,每次來瘟疫的時候,都是肆虐無度。

    儘管程遠志在掌控河北後,令各地官員大力普及衛生意識,但在文盲遍地,滿城百姓八成不識字的情況下,普及衛生意識談何容易?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個人衛生,那是什麼東西?

    “不髒不淨,吃了沒病”纔是王道,纔是天理!

    勞累一天,滿身臭汗與婆娘恩愛,纔是男子漢應該有的味道,纔是男人氣概;上完茅廁不洗手直接抓着餅子喫飯,才能快速汲取大自然的營養,纔是一個有靈魂的人生日常。

    更不用說那些一輩子沒刷過牙,沒洗過頭髮的人,他們身上的細菌病毒數以萬億計,體表甚至早已產生了抗體。

    這樣不講衛生,在平時是沒什麼事的,但凡受點小傷小病,破皮見血,就會立時要了命。

    郭嘉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程遠志立即命人去尋華佗,來給郭嘉治病。

    同時心下暗怒,劉協竟敢算計自己,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來人,準備筆墨。”

    程遠志臉色難堪地看着審配說道:“天下未平,何敢爲公?此旨我拒不接受。”

    審配立即聽出了程遠志言語中暗含的憤怒,轉手將聖旨收了起來。

    見狀,衆人頓時一臉失望。

    丞相不稱公,他們就沒有更大的上升空間,怎能開心?

    雖說當初被封爲大將軍時,程遠志的封地已經有三個縣,後來被爲丞相時,又增加了一個縣。

    但四個縣哪夠?丞相和公差距太大,大到人臣和人君的區別。

    四個縣和一洲之地怎麼比?

    稱公之後,封地增加起來就是一個州一個州的增加。

    不稱公,封地到四個縣已經是上限了。

    想是這麼想,衆人也只能暫時忍下心下不斷轉換的念頭,看看程遠志寫些什麼再說。

    少頃,筆墨呈上,程遠志目視審配。

    審配了然,拿起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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