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原以爲鷹如不會來,誰知鷹如居然答應赴約了。
會面地點在一座山頂,恰逢暖流來襲,烈日炎炎,風又燥熱,竟如六月酷暑天,柳梢擁有魔體也渾身冒汗,她生怕洛寧熱出病,讓冰魔弄了幾塊冰,誰知兩人坐在冰上仍感受不到涼意,可見這道暖流非同尋常。
兩人頂着暑熱等待,約定的時間都過了快半個時辰,還是不見鷹如的影子。
柳梢心煩,恨得差點掀桌子:“還真被你料中了。”
洛寧擦擦汗水:“別急,我們可以看風景啊。”
“有什麼風景,熱得要死,她就是故意拿架子氣我們!”
“既然知道,我們何必讓她如願?”
柳梢哼了聲:“我也沒氣,我就是討厭這些花樣,誰耐煩陪她!”
當權者講的就是自擡身份打壓對方氣勢,故弄玄虛等等,這類事盧笙也乾得很順手,柳梢卻不是玩弄權術的料,所以只覺得厭煩。
柳梢定了定神:“難怪你讓阿浮君……”
“時辰到了,阿浮君必是守時的。”洛寧站起身來。
柳梢立刻住口。
周圍空氣隱隱波動,顯出一道人影。阿浮君浮空而立,微微皺眉。他以水元凝集水汽支撐行動,顯然這種乾燥酷熱環境對他是有影響的。
想起洛寧的囑咐,柳梢連忙站起身打招呼,皮笑肉不笑:“阿浮君果然守信。”
阿浮君瞟洛寧一眼,又看她。
任誰都能看出洛寧狀態很差,柳梢最近已經替她找了很多固魂的藥,情況略有好轉。實在是不該把她扯進這些事,柳梢心裏也後悔得很,無言以對。
好在阿浮君並未打算追究:“你的要求,我已作過答覆。”
見他真的漠不關心,柳梢又開始替洛寧難受,只好跟着說正事:“你是說,妖闕不參與外界事。”
“不錯。”
“那寄水族呢?”
阿浮君直接看洛寧:“說吧。”
顯然他已知道這場會面的真正策劃者。洛寧莞爾:“妖闕不參與外界事,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參與,但寄水族呢?”寄水族戰力有限,本就對妖闕影響不大,完全可以調用,妖歌的輔戰作用始終不可小瞧。
“我需要理由。”
“理由?”
“一個讓寄水族冒險的理由,”阿浮君略揚眉,“傾盡全力,魔宮此番所謀必然危險,我不允許族民以性命爲他人作嫁。”
“阿浮君何必故作姿態,”洛寧道,“你早已清楚我師姐是怎樣的人,會考慮冒險,說明你已經信她了,因爲你的哥哥。”
阿浮君重複:“故作姿態?”
洛寧直言:“你想借機探知魔宮和仙門的目的,甚至考慮坐收漁利,太貪心,別忘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貪心的人往往到最後都一無所有,這只是一場合作,我師姐也有條件。”她輕輕碰柳梢的手臂。
柳梢會意,立即道:“沒錯,我會在這次行動裏完成我對寄水族的承諾,條件就是,你不能覬覦我的目的。”
“你不敢,你信她,”洛寧停了停,“不過我觀阿浮君非尋常王者,的確很難讓人放心。”
非尋常王者,是說他可能出爾反爾不擇手段。洛寧當然不是有心諷刺,可柳梢經常幹這種事,自行理解後差點笑起來,配合地道:“我要你立妖誓。”
眸中寒光乍現,阿浮君平靜地道:“尚未見到好處,反要先立誓,看來你們認爲我很寬容。”
洛寧道:“再大的利益也重不過族人的未來,阿浮君已經退讓,何不再退一步?”
“口頭承諾不及實際利益,何況她立過魔誓,我並不擔心她毀諾,”阿浮君道,“你拿什麼要挾我?”
洛寧道:“你也看出來了,魔宮這次行動很危險,毀諾,我師姐頂多失去性命,你損失的卻是整個寄水族,別忘了,你要守護他們,不是親手斷送他們唯一的機會,後果你承受不起。既然信了,不如賭到底,一個無關緊要的妖誓,放棄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阿浮君無須太在意。”
阿浮君道:“天真。”
洛寧道:“故作姿態。”
四目相對,少女微微仰起蒼白的臉,望着半空的他。
比起妖君不形於色的氣勢,少女的沉穩未免顯得稚嫩,微微抿起的脣,眼中刻意的凌厲之色……縱然是故作強悍的堅定,也是許多老將不能及,依稀已有乃兄風範。
阿浮君道:“我需要考慮。”
洛寧立即道:“簡單的事情,何須考慮!”
“魔宮行動也可以出意外。”
“你敢嗎?”
許久。
阿浮君緩緩擡起左手,並食指中指:“我發誓。”
“如果,妙音族得以解脫,”他用那清冷的聲音,極爲緩慢地述說誓言,眼睛卻緊盯着對面的少女,微微眯起,“我願舉一族之力,助魔宮成此事,絕不背信。”
柳梢實在是不懂這種談判的把戲,在旁邊聽得懨懨欲睡,哪知他真的肯發誓,柳梢立時清醒過來,張着嘴發呆。
誓畢,一縷微光自天外而來,印入阿浮君眉心,六界碑賜下的誓咒,從此與體內妖脈並生。
阿浮君仍然保持着發誓的姿勢,看着洛寧,眸中光芒攝人。
洛寧反而促狹地一笑,極爲正式地朝他作了個禮:“阿浮君胸襟,洛寧敬服。”
手握拳放下,阿浮君遲遲未迴應。
他大概也沒想到,洛寧會跟他作對。柳梢眨眨眼,忍笑忍得辛苦。
洛寧捧起茶壺送到柳梢面前,提醒:“師姐,阿浮君遠道而來,我們卻讓他白站了半日,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柳梢這纔想起自己的任務,掩飾性地咳嗽了聲,連忙接過來斟了兩杯茶:“說的對,都怪我太失禮,現在魔宮和寄水族是朋友,阿浮君請喝茶。”
“不必了,”沒佔到便宜,阿浮君居然也沒生氣,“事情已畢,我該回去了。”
柳梢忙道:“且慢!”
“嗯?”阿浮君回身。
洛寧端起茶杯上前道:“我年輕無知,適才多有冒犯,願奉上清茶一杯,望阿浮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