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火過後,他的人生也像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間歇性頭痛症和夜盲症,令他有了最爲致命的軟肋,行動處處受限。
也是這場大火過後,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最爲重要的事情。
此刻,再次回到現場,烈火之中,濃煙嗆了喉迷了眼,四周熱浪撲面辨不清方向。
就在他以爲自己會葬身火海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拽住了他。
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
熱煙滾滾裏,他甚至辨不清對方是男是女。
對方遞給他一大塊尚在滴水的溼布,用着冷漠的聲音對他說:捂着,走這邊!
在他接過溼布的同時,對方也拽着他的手腕帶着他進入了火勢最爲嚴峻的那一處。
厲司臨這刻本就已經不報生還的希望,這個陌生人的出現,並沒有讓他感覺到希望,也只是任由對方拉着自己,衝向火焰最深處。
殊不知,火焰最深處,還有一處狹小的通道,通道常年積水,反而成爲了火焰中的避難所和希望地。
在通道的入口,對方手上用力,率先將他推了進去。
也在同時,大樓發生嚴重坍塌。
厲司臨看到一大塊燃燒的橫木,就砸在了那人的背上。
是他伸手,一把將她拽進通道。
對方背上的衣物燃燒起來,是通道里的積水將其澆滅,發出“嗤嗤”的聲音。
藉由通道,他們順利走出了大火中心,最終在大火現場不遠處出來。
大火就在前方,炙熱的烈火烤得人睜不開眼,而厲司臨的眼前,是剛剛帶他從火海逃生的身影。
那道身影清麗嬌小,遺世清高,如是逆光而來的世外高人。
忽然,那道身影轉身朝他走來,機械般的聲音分不出是男是女。
對他說,“你安全了,會有人來接你。”
說完,就即刻就走。
厲司臨忽然心頭一動,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明明是重回那場噩夢,可是厲司臨卻詭異的不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什麼。
但是疾步離開的那道身影卻是停了下來,並且折身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坐在地上,對方站着。
那人居高臨下,眼神彷彿懷疑,又似乎驚愕,盯着他看了一陣。
厲司臨感覺自己又朝那人說了什麼,他似乎很激動,又似乎很驚喜。
他好像認識那個人。
可是對方擡手,那隻從烈火中出來染得發黑的手從他眼前拂過,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緊接着便是宛如來自遠古的聲音在低沉述說,將他的意識拉得下沉。
漸漸地,那道身影變得無盡模糊,從最初只是覺得對方的臉上蒙了厚紗,到那整個身影都如同籠罩在迷霧之中,越到後來越看不清。
濃霧漫起來,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不曾救過他。
每一次夢迴這場大火,厲司臨都能看到這個模糊的身影,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卻知道這人是存在的。
奈何一直回憶不起,久而久之他也開始分不清這究竟是夢中的幻想,還是他的確見過那人。
現在再次回到這場絕望的災難時刻,他還是看不清對方的臉。
控制着厲司臨的四人發現沉靜下來的厲司臨不太正常,他整個人都劇烈的顫抖起來,彷彿是發了什麼病。
凌巖驚愕,對厲清洲說,“厲總這情況不對!”
“陳醫生,陳醫生……”厲清洲害怕極了,大聲的喊着那邊的陳鶴醫生。
四人馬上鬆開厲司臨,厲清洲將厲司臨扶坐起來,可是他卻像是陷在噩夢之中不能來,緊緊閉着眼,肌肉緊繃,渾身顫抖。
似在垂死掙扎。
厲清洲慌了,他伸手輕拍着厲司臨的臉頰,聲音凌亂顫抖的喊他的名字,“阿臨,厲司臨你醒醒,你不要嚇我,厲司臨你給我醒過來……”
在厲清洲的呼喊中,陳鶴醫生跌跌撞撞過來。
正要上手檢查,厲司臨卻開了口發出了聲音,“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你是誰……別走,你是誰……”
“你別走……”
他依舊緊緊閉着眼睛,聲音凌亂斷斷續續,彷彿不受控制,不停的問着同樣的問題。
或許是誘發的劇烈頭痛難以忍耐,閉着眼睛沉迷在意識中的厲司臨開始抱着自己的頭,在厲清洲的懷中掙扎,痛苦的煎熬。
他不斷的詢問,不斷的質問。
“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他要看清那張臉,一定要看清楚那張臉!
“呃啊……”
厲司臨痛苦的喊了一聲,從厲清洲懷中滾到了地上。
他這樣子,想要檢查的陳鶴醫生根本無從下手。
厲清洲重新抱着他,“厲司臨厲司臨,厲司臨你給我醒過來……”
甚至無能爲力的他開始求助陳鶴醫生女,“陳醫生您救救他,我求你救救我弟弟,陳醫生我求……”
“啊!”
厲司臨忽然慘烈的驚呼一聲,宛若困獸出籠的吶喊,又如同是地獄的牢籠被衝破,那些禁錮的鎖鏈,轟然斷裂,被塵封萬年的魔神出世重獲自由。
夢境之中,宛若時光倒流,瞬息倒轉。
坐在地上的厲司臨看到走出幾步的那道身影停下腳步,折回身來。
這一次,所有迷霧散盡,厚紗揭開,他看清了那張臉。
縱然是烈火中的灰塵染髒了她的臉,他還是認出了她。
她一臉震驚,眼神懷疑,質問於他,“你是誰?你爲什麼認識我?”
只是還沒等他回答,她便擡手從他眼前拂過,耳邊是她清脆的指響,還有她淡漠宛若來自遠古藏在深淵的聲音:從此刻起,你會忘記我,你不再記得我是誰,我們未曾見過,我也未曾救你,即便再次重逢,於你我而言皆爲初遇……
她的那些話語在耳邊迴盪,彷彿控制着人的神經,不得不以她所言如實照辦。
聲音落下時,也是她決然離開時。
現實裏,厲清洲抱着厲司臨,已經手足無措。
在剛剛厲司臨那聲痛苦的聲音後,彷彿世界都陷入了平靜。
被他抱着的厲司臨那滿是灰塵的臉上表情痛苦又扭曲,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漸漸地,他開始發出聲音,“別走,你別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