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守一剛跟着李根苗走出去沒幾步，龍飛城就擔心地喊了他一聲。
閻守一點頭示意，讓龍飛城放心，而龍飛城則是對李根苗喊道：“臭唱戲的，你要是敢對我們閻哥不利，小爺我就把你這破村子一把火燒了！”
“縱火罪判得可不輕啊！”李根苗淡笑道，“我若要殺你們，何須等到現在？”
龍飛城這才讓步，目送二人離開。
二人來到另一處院，院子陳設簡單，十分簡陋。
李根苗介紹道：“這是我的祖宅。”
“祖宅？”
閻守一詫異，李根苗的母親張素清是南方人，父親李重西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他和北方應該搭不上半點關係。
何來祖宅之說？
“算起來這應該是咱們第一次單獨見面，你肯定有許多疑惑，”李根苗指了指椅子示意道，“坐吧，我去溫酒，咱們邊喝邊聊。”
正如李根苗所說，他若是想殺人，早就動手了。
所以閻守一也覺得沒必要防備着了，大大方方地坐下，李根苗從屋子裏拿出了一些木炭和黃酒，以及紅棗核桃之類的小喫，在院子裏的爐子生起火，然後靜靜地溫酒。
隔着院牆和籬笆，閻守一聽到楊哥陪着女兒玩耍的嬉鬧聲，父女倆似乎在打雪仗。
李根苗也聽到了，於是他藉着此事打開話匣子：
“其實很多年前，這個村子就荒廢了，後來我回來了，帶着無家可歸的民間教派傳人們，重建了這個村子，起名爲桃源村，寓意世外桃源。它也是我心裏的理想邦。”
“看不出來，你有這樣的一面……你重建村子的目的是什麼？”
閻守一也不想這樣咄咄逼人，但以他對李根苗的瞭解，很難不懷疑李根苗的目的。
李根苗並不生氣，他兩手一攤，道：“我能有什麼目的？你也看到村民們見到我時的模樣了，還有智鬼和他的女兒，雖然我在外面倍有兇名，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爲了全天下的民間教派傳人，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聽過嗎？所有村民都是自願來到這兒的。”
他笑了笑又補充道：“說起來，咱們做的事兒是一樣的，你的民俗研究會和我的桃源村，你的理想與我的理想……這也是我選你做繼承人的原因之一。”
“晦氣。”
閻守一毫不客氣地表達了自己的嫌棄。
“哈哈哈哈哈！”
李根苗被逗樂了，他好奇地問道：“你的心魔不是已經被封印在摩訶塔了嗎，怎麼說話還是這麼衝？”
閻守一嘆了口氣，李根苗的消息也太靈通了。
看樣子，寒山寺也有李根苗的眼線。
不得不說，李根苗拿捏人心的手段太高明瞭，他的城府之深，閻守一自認看不透。
不過，有些東西是閻守一看得透的。
他淡淡地說道：“所謂桃源村，和你想象中的理想邦，不過是你營造出來的假象罷了，那些村民也不是心甘情願留在這兒的。”
“哦？何出此言？”李根苗頗有興趣地問道，同時給閻守一倒了一杯溫酒。
“既然楊哥的女兒病好了，你爲什麼不送她回家鄉唸書，反而把她留在這天寒地凍的山村？”
李根苗無非是爲了用楊哥的女兒牽制楊哥，讓楊哥爲其心甘情願地賣命罷了。
李根苗咧着嘴吸氣，拍了拍大腿，算是默認了閻守一說的話。
“對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他算是爲自己辯解了一句，“在歷史上，仁義之士大多沒有好下場，我這種懂的利用人心的梟雄才能活到最後。”
“你果然想要青史留名。”閻守一冷笑。
李根苗伸出一根手指，在閻守一面前左右搖了一下：“這一點你錯了，我這麼做不是爲了青史留名，而是爲了民間教派能夠長久永存，爲此我可以犧牲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別把不擇手段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怎麼沒瞧見你獻出生命呢？哦……你獻出的是別人的生命。”閻守一嘲諷道。
李根苗嘆了口氣，似乎決定放棄說服閻守一理解自己。
他喝了一口黃酒，悠悠地說道：“雖然我們有很多想法上的不一致，但你畢竟是閻仇的兒子，這不可避免，我也能夠理解。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選擇你做我的繼承人嗎？”
閻守一默不作聲。
而李根苗的自問自答，也着實讓閻守一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除了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以外，我想的是，如果我起事失敗，證明我的方法行不通，但新玄山派的成員們不能跟着我身死道消，所以我想把他們託付給你，到時候你再用你的方式，帶着他們實現我們共同的理想。”
這個回答，着實讓閻守一感到意外。
但冷靜下來之後，他只覺得可笑，李根苗帶着這羣人，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兒。
雖然大家都是民間教派傳人，但行事風格已經把大家徹徹底底地分爲兩類人了。
否則，鄒叔叔、老天師、閭京掌門……他們不全都白死了？
“看得出來，你在此事上沒什麼興趣，那麼咱們進行下一個話題。”
李根苗端起酒杯，想和閻守一干一杯，但閻守一無動於衷，李根苗只能說道：“有關於你母親的事兒，你聽不聽？”
幾秒鐘後，閻守一拿起酒杯，不情不願地與李根苗乾杯。
李根苗笑了，將黃酒一飲而盡，以示誠意。
閻守一喝完，將酒杯倒扣，接下來他想安靜地聊事情，不想喝酒。
李根苗也不在意，自己給自己斟酒，與此同時，天上下起了小雪。
雪花飄揚，落在溫熱的酒杯當中，瞬間融化。
李根苗的臉色與往常有些不同，彷彿是聊起了一位故人：
“你知道你母親叫什麼名字嗎？”
“怎麼會不知道？”閻守一冷哼一聲，心裏回答：我的母親，名叫姜慶雪。
這個名字他在腦海裏唸叨了二十多年，在每一個孤獨無助的夜晚，母親都會來到他的夢中，給他安慰，讓他有勇氣渡過難關。
可惜的是，閻守一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