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藏着一把問劍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太原
    “不封鎖河東道交通的政令,是中書省發佈的。我身爲中書令,難辭其咎。”

    薛機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所有因未及時遏制疫病而產生的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薛相此言差矣。”

    門下侍中東方錄搖頭道:“門下省與中書省同掌機要,共議國政。暫緩封鎖河東道交通的決策,也有門下省的原因。”

    呵呵。

    聽到咫尺蟲那頭的話語,李昂氣極反笑。

    一件事故的責任如果由一個人來承擔,那確實可以稱得上難辭其咎。

    但是一件事故的責任,如果有一大羣人來承擔,那就是法不責衆。

    東方錄和薛機的關係好不到哪去,

    二十幾年前,司天監聲稱觀測到了黑雲壓星的異常星象,推測未來某天,虞國將面臨外戚干政的局面。

    當時的薛皇后剛剛懷孕,薛機也擔任吏部尚書,距離最後的宰相位置只差一步之遙。

    因爲這樁謠言,薛機爲了保護妹妹,不得不辭官,回家賦閒。

    好在不久後薛皇后誕下皇子,與皇帝的感情依舊琴瑟和鳴,薛家安然無恙。薛機就想着再次出仕,搏一搏宰相之位。

    然而屢次三番,都被當時擔任御史職位的東方錄駁回。

    二人就此結下仇怨,除了公事之外,私底下幾乎不會見面。

    哪怕在長安街頭,乘坐馬車遇上對方,也會命令馬車掉頭駛離。

    這其中很難說清有幾分是私人恩怨,有幾分是在演給皇帝和其他臣子看。

    眼下,二人一唱一和,便將責任平坦。

    李昂深吸了一口氣,正當他要再說什麼的時候,

    咫尺蟲那端,傳來了幽幽一聲長嘆。

    虞帝李順道:“這次是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所過。待疫病平息後,朕將下一張罪己詔,昭告天下。”

    “陛下不可!”

    大殿中衆臣子們齊聲道。

    罪己詔只有在王朝出現天災人禍、王朝危難,或是帝王有重大失誤時,纔會下達。

    終虞一朝,歷史上帝王發佈罪己詔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或是因虞國境內出現頻繁的水旱疾疫等自然災害,

    或是因出於私情而置虞律於不顧,帶頭以私心亂國法,

    或是因沉迷美色不顧朝政。

    李順治下的這二十幾年來,虞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虞國欣欣向榮,國力遠勝以往。就算是荊國、周國也不得不認可他是個明君。

    如果他下達了罪己詔,那豈不是和曾經風評最差的帝王們並列?

    這豈不是置臣子們於不仁不義不忠之境地?

    “朕意已決,不要再說了。”

    虞帝制止了大臣們的勸住,沉聲道:“李昂,太原府是虞國河東道的交通樞紐,若太原淪陷,以北的安北都護府,以東的幽州,以南的洛陽,以西的關內,都將受到影響。

    牽連到的百姓數以千萬計。

    眼下只有你有能力挽救危局”

    “...”

    李昂沉默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可以去太原府,但我也有條件。

    我需要河東道境內最大的權力,需要有臨時處置、便宜行事之權。”

    “好!”

    李順道:“即日起,你就暫領河東道觀察使一職,有便宜行事、無需經朝廷同意之權。”

    觀察使,全稱爲觀察處置使。

    管轄一道或數道之地,可以插手兵甲財賦民俗在內的任何事,甚至還可以監察地方管理,權力極大。

    李昂不是皇子皇孫,以他現在的年紀,即便只是暫領觀察使一職,都可以稱得上前無古人了。

    然而,李昂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表情。

    他默默地掛斷咫尺蟲,轉頭看向寫滿了鏈黴素實驗日誌的黑板,一拳砸在桌上。

    砰!

    三指厚的實木桌面,被他輕易貫穿,留下一個空洞。

    ————

    “哪有你們這樣說封就封,事先沒有任何通知就關閉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的?還有王法嗎?還有虞律嗎?”

    “你知道我是誰麼,你敢攔我?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扒了你的這身官皮?”

    “這位軍士,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我只是來城裏賣雞鴨的,我家裏的老母親還等着我送糧回家...”

    太原府的城門處,車馬擁堵,人羣密集。

    無數想要出城、想要進城的百姓,都擠在關閉的城門內外,喧譁吵鬧。

    “各位稍安勿躁,聽我解釋!”

    負責看守城門的士卒登上木箱搭建起來的平臺,朝下方大喊道:“現在城中已經出現了鼠疫病患,有許多人已經被疫病感染。

    城門內外側的諸位,

    爲了河東道的百姓,也爲諸位自己的安全着想,還請各位不要聚集,各自前往親朋好友,或是旅店、客棧中借宿幾日。

    待到瘟疫險情排除後,城門自然會重新打開。”

    軍士的話語言辭懇切,然而已經在烈日下曬了一個時辰的百姓們卻並不買賬,

    一個衣服打着補丁的窮酸老書生說道:“軍士,報刊上說鼠疫危害極大,直到現在朔州每天還要死近兩百人。這我們都知道。

    但現在城裏只有幾十例病患,太原府百萬人口,幾十病例在其中,實在微不足道。

    相反臨時封城,豈不是將百萬健康人,和鼠疫病患關在一起?

    這難道不是與朝廷遏制瘟疫的方略相違背麼?”

    有個穿着白衣的年輕士子喊道:“沒錯,難不成就爲了這幾十人,影響太原府百萬人的起居、出行?

    我已經和友人約好了,今天下午要去參加詩會的!”

    “是啊。”

    一旁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也應和道:“疫病事小,生意是大。

    我現在有十幾輛車的貨物停在城裏貨棧,就算封城令下,人無法進出,最起碼通融通融,讓我把貨物運出去把?

    我每年可是爲太原府繳納了萬貫稅款,是良民啊。”

    百姓們七嘴八舌,羣情激奮,木箱上的軍士只能再次說道:“李昂李小郎君,諸位知道麼?他現在已經被朝廷任命爲河東道觀察使,不日起就將正式上任。

    各位可以不信任我,但能不信任李小郎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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