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藏着一把問劍 >第四百九十章 貴胄
    虞國載乾三年,江南道,洢州城。

    初夏的一場晨雨,洗去了天地間的渾濁悶熱。

    洢州橋上,行人如織,車馬密集。

    橋下寬闊而深沉的河水,由南向北靜靜流淌,承載着一艘艘載滿鹽、茶、糧等貨物的綱船。

    弘舸鉅艦,千舳萬艘,或由縴夫牽拉,或由船伕搖櫓,沒有停歇下來的時候。

    虞帝國繼承了前隋的漕運體系,而洢州城則是虞國漕運路線上的重要節點之一。

    所謂“吳門轉粟帛,泛海陵蓬萊。”

    “雲帆轉遼海,粳稻來東吳。”

    南來北往的船隻貨物,爲這座江南道的城市,帶來了大量的流動人口,以及...商機。

    洢州橋頭河畔的一家家沿街店鋪,早在朝陽升起之前就做好了開張準備。

    無論是茶館,飯鋪,酒樓,還是胭脂鋪,當鋪,米鋪,所有店面都寬大氣派,顯得人氣旺盛。然而在衆多店鋪中,卻有一家大門緊閉,並且完全沒有開張的意思。

    那是一間懸掛着“保安堂”匾額的藥鋪。

    “啪。”

    擦過藥鋪櫃檯桌面的抹布,被丟到一邊,

    一隻屬於少年的手掌先重重劃過古香古色的桐木桌面,再湊到眼睛下,審視着指尖是否殘留着塵埃。

    “可算乾淨了。”

    少年朝手掌吹了口氣,隨手將抹布丟進盛着水的木盆,伸了個懶腰,坐進櫃檯後方的椅子裏。

    他約莫十四五歲,穿着一件灰色襴衫,內搭短緋白衫,戴襆頭,穿長靴,相貌普通,表情格外平靜。

    李昂,這是他的名字。

    或者說,是他此世的名字。

    四個月前,保安堂的前主人、李昂的父親李寒泉,與妻子崔苡因病相繼離世。而守孝期間渾渾噩噩的李昂自己,也發生了意外——

    他的腦海裏,開始持續不斷地浮現出凌亂而稀碎的記憶碎片。

    滿是摩天高樓的繁華都市,在街道上疾馳的鋼鐵車輛,手機,電腦,網絡...

    以及在那個世界生活着的、同樣名爲李昂的存在。

    破碎記憶的來源,和他同名同姓,甚至連長相都一模一樣。這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亦或者,是傳說中的“穿越”?

    李昂搖了搖頭,將雜亂思緒置之腦後,凝神掃視眼前這間熟悉的保安堂藥鋪。

    藥鋪店面還算寬敞,地上鋪着青石板,四根柱子下方都有圓石墊着,房樑上懸掛下三根細繩,栓着根細木棍,細木棍下懸掛有一包包散發藥香的成藥,以及寫有“小青龍湯”、“麻黃湯”、“地黃煎”等滋養的小木牌。

    櫃檯上方,擺放着扁竹筐、藥稱、搗藥臼等雜物。

    而櫃檯後方的木質架子,則放置着一格格盛有麻黃、葛根、烏藥、丹蔘等藥物的木盒、陶瓷罐。

    “少爺...咱家快沒錢了。”

    輕柔女聲打斷了思索,李昂轉頭看去,只見店鋪角落裏坐着一位穿着青色侍女服的少女。

    她年紀和李昂相差彷彿,長着張可愛的鵝蛋臉,正微皺眉頭,將一大堆錢幣碼在桌面上。

    柴翠翹,李昂家的婢女。

    八年前,虞國南面的周國爆發叛亂,叛軍如燎原烈火般接連攻佔十座州城,面臨兵災的周國北部百姓紛紛逃離故土,涌入虞國。

    當時局勢動盪,賣兒鬻女者不知凡幾,李昂的母親崔苡做主,買下了柴翠翹作爲李昂的丫鬟。

    虞國作爲當世大國,疆域遼闊,國力強盛,也自詡最爲文明,明法規定國中有僕而無奴,

    所以算是女僕。

    “唔...還有多少?”

    李昂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走向女僕。

    儘管有着莊周夢蝶的插曲,平白多了無數段碎片記憶,但李昂的心智意識並沒有改變。

    在父母雙親溘然辭世之後,自幼青梅竹馬的柴翠翹,就是這個世界上他最親近信賴的人。

    順便一提,虞國民間僕役對男主人的叫法,應該是“阿郎”、“主人”,或者根據主人在家族裏的排名,叫“大郎”、“二郎”、“三郎”。

    不過覺醒了現代記憶碎片的李昂,總感覺“大郎”這種稱呼怪怪的。

    有種下一秒自己就要起牀喝藥的既視感。

    遂改讓柴翠翹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叫他少爺或者直接叫名字。

    “平錢三千二百八十四,折二錢七百一十五,折三錢七百七十九,折五錢四百二十一,當十錢二百二十,碎銀十三兩,飛錢二十貫...”

    柴翠翹懸在半空中的纖細如蔥手指點來點去,歪了歪頭,臉上表情顯得有些糾結,“加起來總共是...”

    “三十一貫又三百五十六文,”

    李昂走到桌前坐下,“再加十三兩碎銀。”

    虞國使用銅錢作爲基礎貨幣,所謂平錢就是一文小錢,是銅幣體系中的最小貨幣單位。

    眼下民間流通量最大的平錢是開元通寶,形制外圓內方,直徑八分,成分爲銅、錫、鉛,背面有星月圖案。

    其他的還有乾元重寶、大曆元寶等,屬於前代先帝頒發的年號錢。

    而折二錢、折三錢、折五錢、當十錢,顧名思義,其價值分別爲二文、三文、五文、十文。再往上還有當二十、當三十、當四十、當五十乃至當百、當千大錢。面值湊夠每一千文,則爲一貫。

    至於飛錢,則爲虞國的紙質兌換票證——由於銅錢面值小,又沉重,運輸不便,因此催生了紙質匯票(類似銀行支票)。

    現在放在保安堂桌面上的這張飛錢,比巴掌大一圈,材質爲上好的宣州硬黃紙,堅韌不易破損。紙張中間寫有“貳十貫”字樣,下方標註存錢的時間、地點以及辦理相關手續的錢莊、責任人,紙張邊緣則是一圈複雜繁瑣且精美的防僞花紋。

    “最近銀價大概每兩八百文,十三兩碎銀就是十貫四百文。全部加起來,那就還有四十一貫七百五十六文。”

    看着堆疊桌面的錢幣,主僕二人誰也沒有說話,一時間沉默下來。

    眼前的,就是李寒泉與崔苡夫妻,十幾年來經營保安堂藥鋪,在葬禮之後剩下的全部可用資金。

    四十一貫,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李昂嘆了口氣,“城裏的物價最近沒怎麼變吧?”

    “應該沒有。”

    柴翠翹掰着指頭說道:“白米每鬥70文(1鬥約等於6公斤,10鬥爲1石),豬肉每斤42文,草魚每斤30文,胡餅一枚2文,酸餡(即蔬菜包子)一個3文,梨1個3文,鹽每斤40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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