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主教似乎很有耐心,他蹲下身子,看着正大口喘息的德里烏斯,像是一位正在教育兒子的父親:
“如果你足夠強,它就不會這麼虛弱,如果它足夠強,你也能靠着它破開我的禁錮;
要知道,雙方一起變強的難度,往往比一方變強要大得多。
這就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很多時候,太多的拉扯和權衡,除了給予自己內心一種虛假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外,其實沒有什麼真實的意義。
我說的這些,不符合道理,但符合實際。”
伯恩主教伸手,摸了摸自己兒子的腦袋。
“塌了麼?”德里烏斯依舊倔強地擡起頭看着自己的父親。
“嗯,塌了。”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
血和眼淚混合,從德里烏斯的臉上滴淌下來。
“你是在爲帕米雷思教而傷心麼?”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到底是爲什麼!!!”
“這隻空間之蟲,能願意主動出來幫你對付我,你們之間的關係,早就不是精神橋樑了,你們,是夥伴啊。
果然,你早就融合了這隻空間之蟲,而且融合得非常好。”
卡倫抿了抿嘴脣,所以那晚,德里烏斯真的是在故意僞裝,讓和自己關係親暱的空間之蟲,製造出暴走的假象,再通過自己和尼奧的目光,將這一情景通報給秩序神教的高層。
“看來,我白擔心了,我還真擔心你太傻,放着這麼珍貴的一隻蟲子不去融合呢。”
卡倫腦海中浮現出理查對自己說的話,他說伯恩主教下電梯時,表情有些遲疑不定。
所以,那時他是在擔心這個?
他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兒子是否還對秩序神教忠誠,他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會不會爲了這所謂的忠誠,放棄掉那些珍貴的好處和機遇。
“如果帕米雷思教沒了,我會親手殺了你,殺了你!!!”
“啪!”
原本在撫摸着兒子腦袋的手,忽然發力,德里烏斯的臉,被抵在了地板上,發出了一陣“咔咔”的摩擦聲。
“你今天在談判桌上的冷靜去哪裏了?
在我完全壓制住你時,你居然還對我發出死亡威脅?
呵,這得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就算是心裏這樣想,但也不用傻乎乎地說出來啊,這不是逼着我來殺你解除後患麼?
或者,
在你心裏,你還是把我當作了你的父親,畢竟,作爲一個父親,肯定能容忍兒子的一點點叛逆,不是麼?”
伯恩主教攥着德里烏斯的頭髮,將他的臉提起來:
“身爲父親,我感到欣慰,可身爲派你去執行潛伏任務的上司,我感到很憤怒!
我允許你擁有對帕米雷思教的愛,
我允許你去擁抱帕米雷思的教義,
我允許你背叛秩序神教,我允許你背離秩序之神,
因爲在我看來,真正的潛伏,是連自己都做到了欺騙。
但我不允許你在我面前,因爲這所謂的感情,流露出像現在這種,讓我覺得噁心和失望的神態!
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作品;
我的兒子可以失去,但我不希望我的作品上,出現瑕疵!”
伯恩主教的神情再度變化,他開始用自己的手指幫自己的兒子整理頭髮,柔聲道:
“明早會議開始的時間是8點,會議開始時,雙方傳訊室會被打開,消息可以進行傳遞;
而磚頭被抽去的時間是10點,這中間有兩個小時的時間;你可以選擇讓你的人向帕米雷思教發出訊息,讓他們提前阻止這一切。
我把選擇權交給你,我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選擇。
一種,在看清楚局勢的前提下所做出的選擇,希望,你不會再讓我失望。”
伯恩主教站起身,走向門口,卡倫幫他打開了房門。
伯恩主教一邊整理着自己的神袍袖口一邊對卡倫微微一笑:
“讓你見笑了。”
卡倫後退半步,低下頭。
伯恩主教走出了房間,卡倫關上門,陪着伯恩主教來到了電梯處,幫他按下了電梯。
和上次一樣,伯恩主教並未提醒自己要保密,沒威脅自己,也沒收買自己;
彷彿在這個樓層裏,祕密變成了最廉價的東西,滿地都是,沒人在意。
電梯門開了,理查做了邀請的姿勢,伯恩主教走入電梯。
等電梯下行後,卡倫長舒一口氣,回到德里烏斯的房間門口,沒敲門,而是直接打開門走了進去。
此時,德里烏斯正坐在地上,張大着嘴,手裏提着那隻藍色的蟲子,讓蟲子通過自己的嘴巴,進入他的身體。
卡倫不由再次慶幸,自己和普洱之間不用做出這樣的事情。
當然,卡倫也清楚,之所以會以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合體”,是因爲此時無論是德里烏斯還是這隻空間之蟲都已筋疲力盡,沒辦法用這個蟲子出來的方式再讓蟲子回去。
卡倫拿起一盒紙巾走了過來,先抽出一把,遞給了德里烏斯,然後自己再抽出紙巾擦拭着地上的血漬。
等清理好了後,卡倫又給德里烏斯倒了一杯水和一杯紅酒,放在了茶几上。
“您請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話,卡倫就走出了房間。
站在過道里,卡倫用手指敲擊了幾下貝殼,然後再次走到電梯門口。
沒多久,電梯上行,門被打開,理查身邊,出現了尼奧的身影。
理查看了看裏面的情況,主動關閉電梯門,下行。
尼奧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問道:
“怎麼了?”
卡倫沒有使用緊急情況下的敲擊頻率,所以尼奧也沒顯得多着急。
接下來,卡倫將先前房間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尼奧。
他知道尼奧的身份有問題,也知道尼奧一直隱藏着某種祕密,但在這個時候,他依舊選擇和隊長進行信息共享。
尼奧雙手抱肩,斜靠在牆壁上,聽着卡倫的講述。
等卡倫講述完後,尼奧點了點頭,但還沒等他開口,卡倫先開口道:
“好了,隊長,我回房間休息了。”
尼奧笑道:“你就不好奇我會說些什麼?”
“隊長你會說:哦,我知道了。”
“嗯,這確實就是我想說的。”尼奧重新將銀色面具戴在了臉上,“卡倫,你覺得這座安卡拉酒店怎麼樣?”
“上一次,覺得這裏是約克城風景最好的地方,是一個度假勝地。”
“現在呢?”
“一座監獄。”
“是的,一座監獄,所以,在這裏無論看見什麼和聽見什麼都不用覺得意外。”
“我正在逐漸嘗試去接受平靜。”
“另外,秩序神教,肯定沒那麼白,但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黑暗。”
卡倫很好奇,隊長是在以何種視角說出這句話的。
“你這兩天又交了新朋友?”尼奧像是隨口發問,讓接下來的“晚安”不用那麼直接和生硬。
是萊昂和勞雷麼?
“不算朋友,只能算獄友,出獄後大概就不會再有交集。”
“獄友?呵呵,很得體的回答。
你似乎很擅長和那些身份尊貴的年輕人打交道,總能和他們相處得適宜。”
“這是說話……或者叫社交的技術。”
“不是技術,因爲這是別人想學也學不會的本領,畢竟,一條小奶狗就算叫得再怎麼好聽,也很難和一羣老虎幼崽做成朋友,除非,它其實和它們是同一類。”
尼奧伸了個懶腰,擺擺手,道:“晚安。”
“晚安,隊長。”
電梯門打開,尼奧走入電梯,伴隨着門關閉後的電梯下行。
理查忽然聽到了來自隊長的聲音:
“無聊麼?”
“不,沒有,我覺得我的工作很有意義。”
尼奧轉身,面對着理查;
理查看見隊長的肩膀在輕微的抖動。
這時,隊長臉上的銀色面具飄落下來,面容平靜,目光幽深地正在看着自己,他的肩膀依舊保持着輕微地抖動,但隊長……並沒有在笑。
理查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後背靠在了電梯壁上,他的身體,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冰涼的感覺從臉部傳導過來,理查臉上被尼奧親自戴上了一副銀色面具。
“小隊剛定製的新一批銀面具,這是你的。”
“謝謝……謝謝隊長。”
“你知道麼,十年前,我也和你一樣,在執行任務時,被安排站在這電梯裏,那次會議開了足足一個月,我就在這間電梯裏站了一個月。”
“隊長,感謝……感謝您的鼓勵。”
“我可不是在鼓勵你。”尼奧又拿出一副銀色面具給自己戴上,理查看見隊長的肩膀又在輕微地抖動。
“叮……”
電梯門打開。
尼奧走了出去,在身後的電梯門關閉後,尼奧摘下了面具,這次,他是真的在笑。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面具,
喃喃道:
“十年前的你,也這麼傻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