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入霧 >第 17 章 17
    席沐白的口氣並不重,帶着不鹹不淡的平靜,卻讓程硯頓時豎起了一身寒意。

    朋友十幾年,他太瞭解席沐白的脾氣,懂得見好就收,此刻連忙換上一副笑意:“這大冷天人腦子不清醒,容易說錯話。你好,我是程硯。”

    明瑟放下刀叉,同樣友好的點點頭,她才犯不上跟席沐白的朋友起衝突,簡短自我介紹說:“你好,明瑟。”

    席沐白松開她的肩頭,看一眼桌上食物,語氣稍霽問:“味道還喜歡嗎?”

    她點點頭,切一小塊華夫餅遞到他嘴邊:“喜歡,尤其這個華夫餅,你嚐嚐好喫嗎?”

    程硯這一看,心道果然是剛跟在身邊的,連席沐白不喫甜食都不知道,他剛想出聲提醒,卻在下一秒,眼睜睜瞧見席沐白張口咬了下去。

    喫完後還笑意鬆散的點評了一句:“是挺好喫的。”

    程硯差點給眼珠子瞪下來。

    席沐白寵女人,在京都一整個圈子裏,都是出了名的。但凡能有本事跟在他身邊,無一不捧上天,即便後期離開,也早成了所在行業的新貴,有了足夠傍身的資本。

    但席沐白不喫甜食,是從程硯認識他起就有的習慣,甚至可以說是禁.忌。這麼多年論再寵誰,也沒見他破過戒,頂多是看着對方喫而已。

    程硯收斂了戲謔的神色,仔細的打量了一眼對面的女孩。

    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一張臉是足夠驚豔漂亮,但能有本事跟在席沐白身邊的,哪個不是絕色?

    席沐白微微往後靠,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擡眼睨了他一眼:“還有事?”

    程硯回國視線來,順口問道:“有事,KT的事情結束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後天,”席沐白按一按鼻骨,言簡意賅:“還有點事。”

    “什麼事?”

    席沐白看他一眼,“不用等我,你先回國吧。”

    程硯嬉皮笑臉的:“美人在懷,自然不用我等。”

    話說完,他沒等席沐白眼神過來,麻溜的撂下一句“國內等你”就拉開椅子大步走了出來。

    明瑟聽着他們的對話,裝作充耳不聞,只認真喫着自己的早餐。

    待程硯走後,她回過頭去問席沐白:“你喫過早飯了嗎?”

    席沐白身上案牘之氣很重,靠在椅背上,眼皮都含着倦意答:“不想喫。”

    明瑟也靠過去,撫平他的眉眼,語含心疼道:“累嗎?”

    他握住她的手,搖搖頭,再開口已經含着笑意:“是我不好,一連這麼多天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待的無聊嗎?”

    明瑟也搖搖頭,靠到他肩旁細細給他數自己這些天都幹了什麼。

    她的聲音輕靈,像春日溪水初化流過清巖的涓涓聲,緩緩淌進席沐白耳蝸中。

    席沐白聽着她講的那些細碎小事,譬如酒店的香氛好好聞,工作人員居然送了她一瓶,人真的很好;所有工作人員都很照顧她諸如此類的事,講來都語含感謝。

    他淡淡勾起脣角,想起自己這幾日在繁忙公事中偶爾抽身聽下面的人彙報她每日自娛自樂的自在生活時,望着一桌子的文件,想撂下回來找她。

    明瑟講着講着,聲音小了下來,停住,頓了頓說:“要上去睡會兒嗎?”

    “嗯,”席沐白握住她的手,撐開指縫十指相交拉她起來。

    穿過大廳往電梯走去時,前臺一衆經理齊齊恭敬道“席先生好。”

    明瑟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席沐白倒是眼皮都未擡一下,帶着她直接進了電梯。

    進了電梯就開始笑着逗她:“這麼緊張?”

    “你怎麼知道。”她呼出一口氣。

    他晃晃二人相握的手:“你剛纔差點沒把我手攥進指甲裏。”

    明瑟下意識就去鬆手,他不鬆開,反而握的更緊,根根入進指縫合攏。

    席沐白在她住的屋子旁邊的主臥睡下,臨進去前撐在門沿前看她,微嘆說:“我突然不捨得睡覺了。”

    她離他很近,仰着頭問:“爲什麼?”

    窗外晨光已然完全亮頭,席沐白背後的主臥中工作人員早已做好“開夜牀”服務,厚重的遮光簾將光擋的嚴嚴實實一點不透進來,只餘牀頭一盞夜燈,在黑暗的屋子中瑩瑩。

    他站在這樣光與暗的交界地,忽然攬過她的腰用力將她往前帶一步,幾乎要貼上她的身體,偏偏頭在她耳邊嗓音帶笑:“想跟你待在一起消磨時光。”

    明瑟一時間覺得耳朵酥麻,抓住他的衣袖輕輕推了他一下。

    席沐白這樣的人,要放古代就是能利用美色一統天下的禍水。

    “睡覺吧你。”她鬆開手後點點他的衣襟:“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席沐白搭在她腰窩的手半點未放鬆,聽她講完這句話後低低的笑出聲來,眼皮壓下去,頭也順着低下去落在她額頭。

    他的吻浸在濃濃的睏倦裏,溫柔又淺淡,奇異的讓明瑟產生了一種眷戀。

    半晌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仍然有一絲未回過神來。

    不怪旁人愛他,席沐白的溫柔是無聲綿綿雨,在不經意間絲絲將你周身都裹住,不可自抑的同他沉淪。

    席沐白當真是累了,這一睡到下午都還未醒來。明瑟揉揉脖子,從一堆畫紙顏料中擡起頭來,眼神緩慢聚焦,落在窗外素白色的世界中。

    下雪了。

    紐約的初雪,總是在十一月末十二月初到來,比國內早一點。明瑟按開手機,發覺今天已經是十二月十二號了。

    細細簌簌的小雪從天空中灑下,落在枯枯的枝丫上,一陣風吹過顫顫巍巍落下許多來。

    明瑟在巨大的落地窗邊欣賞了會雪景,又抽出一張畫布來準備畫下這獨特的雪景時,門外傳來“咚咚”兩聲敲門聲。

    她撤了畫布去開門時,還以爲是席沐白醒了,沒想到門外站着的是何譽。

    何譽身上有涼雪的氣息,化在黑色的大衣上,將本就斯文冷淡的容顏顯得更涼了幾分。

    明瑟有些意外:“何先生,有什麼事嗎?”

    他拂了拂衣袖,動了動脣喊她:“明瑟······”

    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她講。

    明瑟心中浮現起異樣的感覺,從見到何譽開始,他的種種舉動都很矛盾。

    她正等着何譽的下一句開口,旁邊臥室的門動了一下,席沐白穿着一身深灰色條紋家居服走了出來。

    何譽身上的氣息一瞬間轉變爲了工作的狀態,同剛纔和她說話時的猶豫判若兩人,喊了一聲:“先生,您醒了。”

    席沐白的目光掃過來,懶懶的“嗯”了一聲後撈過明瑟的手帶着她走到了客廳中。

    “樓下的工作人員說現在是明小姐平日用晚餐的時間了,沒見到她下樓,託我詢問一下是否要送上來。”

    又換成了明小姐?

    明瑟擡眸看過去,發覺何譽神色平靜的同她對視。

    席沐白長腿交疊坐在沙發中,握着個玻璃杯潤了潤嗓子後,示意何譽把東西放下。

    何譽便把手中的一個看起來非常精緻的禮盒以及一個冊子留在茶几上便離開了。

    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從頂層巨大的玻璃窗向外看去,能看到對面辦公樓的霓虹燈綵,在漫天小雪下顯得有些溫馨。

    明瑟回過頭去:“席沐白,這是紐約的初雪嗎?”

    席沐白睡了一覺,眸色清明瞭許多,嗓音還帶着一份剛醒來的懈乏:“不錯。”

    “我們出去走走吧。”她頗有興致的說:“不打傘,這雪也不大。”

    “很喜歡下雪天?”

    明瑟點點頭。

    “好。”席沐白道:“不過今晚有事,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去換上這件衣服。”

    明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何譽方纔放在桌子上的精緻禮盒,緞面絲帶系出一個很講究的斜角結。

    “去哪?”

    “先去換上,”席沐白賣了個關子,也從沙發上起身。

    明瑟在京美上學,雖然穿不起什麼奢侈品,但身邊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對各種品牌也是見的多了。她拎起盒子裏的衣服時,看那剪裁,猜測可能是某個品牌的高定。

    一襲綴以黑色蝴蝶結的白色絲緞長裙,小方領露出漂亮的鎖骨,似乎是因爲怕她冷,配置的傘擺收腰大衣在領口處有一圈柔軟的絨毛。

    出去時,席沐白也已經換了一身偏正式的英倫式西裝,坐在沙發上等她,通身都透着自然的優雅矜貴。

    他聽到聲響回頭看她,笑着說:“喜歡嗎?我猜到會很適合你。”

    下樓時,一輛黑色的車等在樓下,明瑟駐足在酒店門口,伸出手接偏偏雪花,眼神亮晶晶的問席沐白:“你要帶我去的地方遠嗎?我們可以走過去嗎?”

    司機等在一旁,聽到這話身體幾不可察的抖了一下肩膀。

    席沐白的神色卻不變:“可以,不過不能不打傘,雪化在身上會感冒。”

    酒店門口的工作人員機靈的遞上了一柄黑傘,他握着傘柄撐開,另一隻手伸向她:“走吧。”

    明瑟揚起笑意,將手伸過去走進了傘下。

    雪雖然下的不大,但紛紛落落的也下了幾個小時,地面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她穿着短靴踩上去有“吱呀吱呀”的摩擦聲。

    那輛黑色的車始終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身後,緩慢安靜的駛過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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