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入霧 >第 43 章 43
    翌日。

    席沐白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了桌上的照片。

    何譽跟在後面,彙報說:“這是昨天下午,拍賣會結束後媒體送來的,我已經攔下了。”

    席沐白坐下,擡眼去看他:“你好像對我有些意見。”

    何譽頓了頓:“不敢。”

    不敢,而不是沒有。

    席沐白揉揉眉心,指着對面的椅子說:“坐下說話。何譽,你認識我這麼多年了,不必這麼拘謹,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何譽扶了扶鏡片,沒有坐,而是微微擡頭:“先生,既然您這麼說,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席沐白點頭。

    何譽在心裏措辭片刻,席沐白靜靜盯着他,在他開口前忽而擡手叫停:“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先生,”他沉默了兩秒:“明瑟是我妹妹,我已經錯過她那麼多年了,現在想好好保護她。”

    席沐白目光平淡:“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是害了她。”

    何譽不說話。

    席沐白拿過桌上的那些照片,一張張看過,笑了下,淡淡道:“通知那些媒體,拍到的照片可以發出去。”

    何譽鏡片後的目光一驚:“您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席沐白說:“她的身份是光明正大的。”

    推門聲戛然而止。

    唐櫻站在門口,失神了一瞬間,手中拿着的文件緊緊攥起,下一秒迅速恢復正常,面色如常的走進來:“先生,華茂上半年的賬務總結已經彙總過來了。”

    席沐白點點頭,示意她放到桌上。

    唐櫻離開後,何譽才說:“董事長那邊……”

    席沐白笑了一下,臉上神情淡淡:“何譽,你對我沒信心嗎?”

    何譽怔神,擡起頭去看桌後的男人。

    他走投無路時,是席沐白給了他希望,這麼多年在席家,如何步步艱險的和席家大公子對抗,何譽都是看在眼裏的,他怎麼會懷疑席沐白呢?

    走到如今,席家最大的兩個產業公司華盛與華茂,分別在席沐白和席沛豐的掌控下,甚至華盛更勝一籌。

    何譽斂眸,語氣鄭重起來:“我知道了。”

    席沐白一旦下了決定的事,從來不可能因爲外力改變。這一點何譽很清楚。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席沐白翻閱着華茂漏洞百出的財務報表,諷刺的笑了一下:“南城有個分公司,最近二把手職位空缺出來,你準備一下,過去接手。”

    “明白。”何譽點點頭,把注意力轉移到公事上。

    商討完具體細節後,何譽推門離開之前,突然聽到身後席沐白喊住他:“何譽,有些事不說清楚,始終會心存芥蒂。你憋在心裏,她心裏的疙瘩也始終解不開。”

    何譽愣了一下,低聲應好。

    ——

    一整個春天,明瑟都處在忙碌之中。

    在比賽的勢頭加成下,她的畫廊還沒開起來,已經來了很多慕名的人想要買畫。

    這其實也不乏,她在拍賣會之後出名的原因。

    媒體發出了那天拍到的她和席沐白的照片,聚光燈下,她提着裙子從臺階上邁下,而下方一身西裝優雅矜貴的男人,伸出手,眼含深情的注視着她。

    互聯網飛速發展的年代,這樣的照片一出便被飛速傳播,網絡上全是:扒一扒新貴女畫家和京圈大佬的神仙愛情。

    席沐白的外形氣質太出衆,光是坐在那的一個背影,秒殺娛樂圈一衆所謂頂流明星。

    一張照片爆火,也帶火了她的畫。

    奇怪的是,網絡上的輿論全是溢美之詞,沒有明瑟一開始擔憂的會有人說她靠席沐白黑幕之類的話。

    是誰的手筆,自然不言而喻。

    她看到新聞的時候,不可謂不震動,久久回不過神來。

    也許從複合的那一刻,她就貪心不足,想要席沐白的愛意只給予她。

    但後來,明瑟漸漸發現,當她妄圖一抔月色時,他已經把整輪明月捧上。

    畫廊定名的時候,明瑟想了想,自己親手畫了大大的“M·X”裝裱起來作爲門牌。

    席沐白看到的時候,一眼瞭然她的心思,笑着誇讚她字寫的也好看。

    想把畫廊填滿的同時,學校的課業也進入最繁忙的階段。

    在這樣雙重襲來的壓力下,她反而被激發出靈感與鬥志來,每天都在畫室裏耗到凌晨,出來時擡眼望見漫天的繁星。

    席沐白也很忙,一週能抽出兩天來已實屬不易,不知道她每天在畫室裏耗那麼晚,只當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都在家裏。

    見不到面的時候,席沐白每晚都給她打電話,聽她說一些瑣碎的小事。

    柳詩詩的畢設也順利完成,畢了業,接了一部小成本文藝片的女主,拍攝地在南城。

    她跟明瑟坦明瞭和江堯的關係。

    無非是柳詩詩使了點小手段,機緣巧合和江堯認識。

    男女朋友算不上,頂多算是曖昧好感對象。江堯在男女交往上向來從容不迫,處處周全卻也不開口主動。

    明瑟聽完沉默,沒多說什麼。

    各人有個人的隱晦,即便是親人之間尚且有祕密,她留給柳詩詩自己決定的空間。

    更何況,她相信,以柳詩詩驕傲的性子,絕不可能做出什麼背德的事,即便那人是江堯。

    五月底的一天,明瑟凌晨從學校畫室出來時,迎面碰上了席沐白。

    他襯衫的袖子捲到小臂,手肘搭在半邊車窗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明瑟心虛的想逃跑。

    幾個小時前,他們纔剛結束通話,她和席沐白說了晚安。

    車開到僻靜無人處,他把她按在副駕駛座位上:“原來你每天都是在畫室裏跟我說晚安的,嗯?”

    明瑟底氣不足:“我說了晚安不代表我要睡覺……”

    話沒說完,被人掐着下巴堵住脣。

    席沐白把她抱過中控臺,輕輕啄吻着:“你說什麼?”

    時近初夏,衣衫都換上輕便的。明瑟隔着一層薄衛衣的布料,背後咯着方向盤,小聲說:“我晚安是對你說的,是讓你睡覺又不是我自己要睡覺。”

    席沐白眯起眼,眸中的墨色微涼,扶住她的腰,沿着脊骨往下。

    明瑟一瞬間變了臉色。

    月向西燼。

    五月底,空氣都隱隱有熱意,

    她脣上被自己咬出一排淺淺的牙印,長髮沾了些汗,伏在他懷裏一下一下的平復氣息。

    席沐白的氣息更重,指腹帶着些力度,按在她後頸稍稍有些薄汗的肌膚上。

    開了窗,風吹散了些熱意,明瑟靠在副駕駛上,懶得去搭理開車的人。

    她的長髮已經過了肩,衛衣領口鬆散,露出精緻漂亮的鎖骨,好像能盛星星。

    席沐白只瞟了一眼,係扣子的手停了一下,將最上面兩顆重新解開。

    他按開儲物格,取出江堯放在裏面的一包煙,磕出一根,隨手順便按下了車頂棚的開關。

    明瑟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即將消逝的星空。

    星光點點,很淺,也很美。

    在漸濃的霧氣後,彷彿罩在琉璃盞裏。

    她回頭,看見席沐白點了一支菸,夾在指間,透過微弱的猩紅火光看她。

    另一隻手在反覆的撥打火機撥片,火苗燃起又熄滅,跳動在他骨白的指尖,有種讓人忍不住迷戀的病態好看。

    席沐白這樣的人,連抽菸都比旁人多了幾分優雅恣意。

    明瑟在徐徐的淡青色的煙霧裏,像被蠱惑了一般,忍不住湊過去吻他。

    嚐到一片清苦。

    她好奇:“以前怎麼沒見過你抽菸?”

    席沐白夾煙的手指拿遠了些,怕燙到她,盯着她的眼簡略回答:“偶爾。”

    其實細數起來,這也不過是第三次而已。

    她困惑:“不是說抽菸會上癮嗎?你爲什麼不會?”

    煙在指尖靜靜的燃着,席沐白笑了下,把她按到自己懷裏。

    沒有什麼東西是一定會控制人神經的,更不可能違揹他本身的意志。

    除了她。

    他一生,只對她上癮。

    舍不掉。

    休息了會兒,席沐白啓動車子,他難得抽出明天一天時間來,說程硯開了一間在京郊的休閒club,問她想不想去玩。

    明瑟半趴在窗戶上吹凌晨的夜風,回過頭問:“你明天一天都有空嗎?”

    席沐白勾脣:“沒錯。”

    明瑟似乎想了兩秒什麼,突然說:“席沐白,我們別回家了。”

    夜色闌珊,她過了想睡覺的點,已經沒有什麼睏意。

    席沐白側首看過去,她眼睛閃着晶亮的光,鮮活生動,在夜裏像剔透的琥珀石。

    他停了車,挑眉疑惑。

    明瑟開了車門下車,迎着微涼的空氣轉一圈走到駕駛座窗邊,彎下腰隱隱雀躍的說:“你想去體會一下平常人的生活嗎席沐白?”

    月色已經到了盡頭,天邊夜幕漸漸淡起來。

    席沐白看她被風吹的向後揚起的長髮,伸出手去想幫她攏回來。

    手剛伸出車窗卻被一把抓住,那姑娘拉開車門彎身子進來,夾雜一陣清香:

    “跟我走吧。”

    中控臺上顯示凌晨四點的時間,霧氣在最濃將散的時候,席沐白鬼使神差的搭上她的手,入迷了一般。

    薄霧瀰漫,他們一同跌入隱匿在夜色下的白茫茫俗世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