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瀅到了傳說中的東巷口，是一處廢棄的小曬穀場，殘破的石凳上，牆角邊坐着蹲着些男男女女。
有的揹着背蔞，有的挎着個包，有些什麼都沒拿，弓着腰雙手插在袖口裏，像一羣無所事事曬太陽的老年人。
但只要留心就會發現，他們的眼睛像貓頭鷹一樣亮，銳利的觀察着每一個過往的人。
見到蘇瀅推着自行車過來，眼睛不斷看他們，就有人走過來低聲問：“的確涼布，不要票，香城那邊過來的花色，包你喜歡，只要一塊八一尺。”
“香胰子，洗了臉滑溜溜、白生生、香噴噴，三塊二一塊。”
“縫韌機票，我賣別人都是兩百，小姑娘你誠心要一百八。”
蘇瀅問：“有沒有紅糖？白糖也行。”
那些人全都搖搖頭走開了，蘇瀅延路又問了幾個，也是搖頭，有人說：“你趕晚了，這裏三天前就沒糖了。”
糖是民生用品，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蘇瀅想問原因，但知道這些人不會跟她說，轉了轉又騎車回供銷社。
供銷社的大門歪了半邊，一個男人站在高凳子上修門，給他扶凳子遞工具正是她熟悉的售貨員之一方姐。
蘇瀅不動聲色朝裏走，路過大門時方姐跟不認識她一樣冷漠道：“今天我們盤點不營業，要買什麼明天來。”
“嗯。”
打招呼的目的達到，蘇瀅轉身走了，推着單車拐入一條僻靜巷道站了一會，就見方姐急匆匆來了，雙手提着一個牛皮紙包：
“抱歉小蘇，那些天殺的鬧事，我們今天營不了業了，但東西我給你帶來了，你點點。”
方姐左右看看，低聲道：“說了你別跟其他人說，我們南邊最大的國營糖廠出事了，聽說是被人投毒，賣出的糖喫死了人，現在廠子停業整頓，賣出的糖要求就地銷燬。”
“現在供銷社進的糖都是國家從其他地方調來的，怎麼可能保證供應？你等着瞧吧，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半年，全國所有糖廠都要求清理整頓呢。”
方姐又湊近蘇瀅一些，小聲道：“小蘇，你要是有什麼路子能進着糖，不管有多少你都給我，價格好商量。”
蘇瀅差點啞然失笑，她怎麼可能有什麼路子？但她感興趣方姐說的“不管有多少你都給我”，方姐一個供銷社普遍職工怎麼多少都能收，還價格好商量，哪得多少本錢啊？
方姐好像看出她的疑惑，低笑道：“不瞞你說，我老公在外面跑私活，我要不是因爲要看孩子看家，早跟他一起跑了，小蘇你也給我透個底吧？”
蘇瀅實話實說：“方姐，我什麼底都沒有。”
方姐“嗤”了一聲，拿手捅捅她，嗔道：“你就別瞞我了，那天你上午抱狗走，下午賣狗的老男人就來找我打聽你在哪裏，說他要把錢還給你，那樣子看着就像要哭一樣。”
“你沒家底那個老流氓會怕成那樣？再說，我在供銷社工作這麼多年，就沒見過你這樣小小年紀就敢出門做生意的，這膽量不是一般家庭孩子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