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見度很好。”夜幕是一種澄澈的深藍色,似一卷羊皮捲上點綴着渺小璀璨的星辰。
“嗯。”端羽頷首贊同,微停頓了一下輕聲道,“不過,我再沒有見過比g2行星更美的夜空。”
曾經他把g2行星視爲恥辱的過往,不過在他放下了往事後,逐漸浮現在記憶裏的就是g2行星被他忽視的美好。
天幕瑰麗絢爛,似明鏡水面般的夜晚,宛若清晨的第一滴露珠,迎着初升的月,星辰彷彿漂浮在盛放睡蓮的湖面上隨着水波緩緩流淌。
那是一種言語無法描繪萬一的恢弘、靜謐。
“凌冬聯邦呢?它也有這樣的夜晚吧。”端羽想起什麼,仰首問道。
他在g2行星長大,g2行星就是他的故鄉,不過克萊因以前是凌冬聯邦公民,g2行星在他看來應該只是一個落腳點。
“我不記得了。”克萊因想了很久,坦誠道,“我住在船塢,回家後幫家人幹活,沒有留意過。”
“哦…”端羽卡殼了,不知道怎麼回答,然而內心的一個角落卻隱約流露出了一種心疼的情緒。
克萊因比他大幾歲,卻吃了無數的苦頭,櫛霜沐露、奔波勞頓他一路走來只能依靠自己,跟他比起來,自己在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好像全都是顧影自憐。
端羽暗自羞慚,克萊因卻全然不覺微微施力,將端羽擁在懷裏,低聲道:“你喜歡哪裏,我就認爲哪裏最好。”
他從沒有牽絆也沒有歸處,來去自由,在星際間孤身一人,是端羽給了他一個家,有端羽的地方,都可以是他們的家。
“那我還是最喜歡g2行星。”端羽憐惜的吻了下克萊因脣角,淺笑詢問道,“我們在g2行星買一套度假別墅好麼?”
“等你不忙的時候,還可以帶着可可去度假。”端羽暢想道。
以前他忍耐的極限是能跟楊志成同處一個聯邦,絕不願意踏上他所在的行星,不過現在倒是無所謂了,即使知道楊志成可能還在g2行星,他也想在故鄉建一個家。
並非出於衣錦還鄉的心理,僅是想念g2行星寧靜溫和的夜晚。
“只是不知道楊志成看到我們回去,會不會氣死。”端羽忽愉悅的輕笑了一下,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他?應該看不到吧。”克萊因懷疑道。
“爲什麼?”端羽疑惑道,扳過克萊因的腦袋,跟他對視嚴肅問道,“你做了什麼?”
“不是我做了什麼,是他做了什麼。”克萊因平靜道,“他在蘭約星想要傷害你,謀殺未遂本就是終身。”
“但是沒有證人呀。”端羽一怔道,他的傷口在肩膀上,當時趕到山頂的警方只看到自己跌落山崖,並沒有看到楊志成向他的胸口開槍,不足以判定他是想謀殺自己,至於酒店工作人員和他們伴侶有利益相關,證言會被排除在法庭審理外,自由聯邦是陪審團制,疑罪從無,像這種情況很難定罪。
“和檢方達成認罪協議,承認二級謀殺罪,本來再過幾年就能出來了,不過現在…”克萊因嗤笑一聲,轉開話題道,“我們大概不用買房子了。”
“不用買?”端羽詫異重複,雙瞳裏滾動滑過的皆是震驚,克萊因向來對他是無有不依的,這是他們結婚以來克萊因第一次拒絕他。
“我們可以住在端氏的別墅。”不需要再買一套了。克萊因見他沒反應過來解釋道。
“你買下來了?”端羽一怔,連忙問道。
克萊因將他攬在自己懷裏,用背脊爲他擋禦着從莊園後方樹林裏襲來的帶着水汽的晚風,低聲道:“不用,那本來就是你的。”
“幾個月前,我重新組建了律師團隊,向法院起訴銀行,要求你祖父可能存放遺囑的銀行解除保險箱,將保險箱裏的存放物品,交給他唯一的親人,也就是你。”克萊因解釋道。
“不過敗訴了,而且律師團隊認爲這個案子再訴勝算也不大。“克萊因聲音輕鬆,聽不出多少遺憾。
”那你是怎麼拿到遺囑的…”端羽倚在他懷裏,一頭霧水道。
“我買了銀行。”克萊因淡淡道,端羽記不起保險箱鑰匙放在哪裏了,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端羽:“……”
每次克萊因用平靜的語氣,講出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誇張事情時,他都控制不住蠢蠢欲動的手,出現一種嫉富的心理,氣到恨不得抽克萊因耳光。
這就是鈔能力麼?
愛情制約了我的能力啊,端羽惆悵想道。
“你祖父在保險箱裏確實存放的是遺囑,還有一些私人物品,其他東西我都沒有動,遺囑上寫明g2行星的房產和存款由他的女兒和孫輩各繼承百分之五十,鑑於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你就是他財產的唯一繼承人。”
“你祖父留了一手,楊志成只有端氏宅院的居住權,只是暫時持有人,所以他入獄後破產清算時這座宅院沒有被銀行收走。”
“上週用你祖父的遺囑安排走完了流程,變更了房屋持有人。”
“那…”端羽沉默良久,帶着悵然輕聲道。
“你拿回了端氏的宅院。”克萊因單臂環抱在他胸前,垂首在他柔軟的發旋上溫柔落下一個吻。
無關,充滿了憐惜與珍視的意味,一觸即離,像是吻着天上的明月。
“呃…”端羽被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擊中,但對克萊因的信任很快又佔了上風,除去了鳩佔鵲巢的碩鼠,這是美夢成真的時刻,這是他多年追求的目標,已經變成了一種夙願和執着,他本以爲自己會欣喜若狂,但徘徊在心底的是茫然的無所適從的喜悅。
“謝謝你。”端羽眼前倏然間變得朦朧了,星辰暈開絢爛的光斑。
“你不用對我說這些。”這是我應該做的,克萊因微微皺眉道,隨手給他拿了條披肩搭在他身前。
“不,我不是謝你幫我拿回我在g2行星的家,而是因爲一直陪在我身邊。”端羽用羊駝絨披肩用力撫過眼底,水痕迅速洇暈在布料上,他極力維持着聲線平穩,但還是略帶哽咽起伏道,”我知道我是個很難相處的ega,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你還陪着我。”
起訴銀行說起來簡單,執行起來卻極爲複雜,涉及地方法院,州立法院還有無數法律文件,即使有律師團隊,也需要不斷跟律師討論調整策略,足以令任何人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