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昭解下身上厚重的披風,見着夜未央在另一頭坐了,這才坐下,微微頷首道:“多謝殿下,下官深夜冒昧打擾,還望殿下莫怪。”

    夜未央擡手輕掩着脣咳嗽幾聲,拿起手邊的火鉗,將腳下火盆裏的碳火撥弄幾下,火燒的更旺了些。

    夜未央淡淡一笑道:“東方大人哪裏話,大人乃是朝中新繡,西陵未來的肱骨之臣,本王乃一介閒人,這府中除了十七,一年也來不了幾個人,大人能來,本王歡迎之至。”

    東方昭頷首道:“王爺過譽了,肱骨談不上,不過在其位謀其政,盡些本分罷了。”

    說話間便有丫頭奉上茶水,夜未央見東方昭眉眼低垂,很是恭順,“天氣寒涼,東方大人喝熱杯茶,驅驅寒氣。”

    “東方大人雄韜武略,才名遠揚,不知本王可否有幸與東方大人手談一局?”夜未央拿輕起手邊的棋盒,擡眸看向東方昭。

    此人一副標準的書生模樣,瘦瘦弱弱,可眉眼間卻暗含幾分凌厲,由內而外散發着一種上位者的氣勢,雖然他有意的伏低做小,但給人的這種感覺確實在是明顯。

    夜未央暗暗觀察東方昭的同時,東方昭也在暗自打量着夜未央。

    據說靜王自尋醫問藥歸來,三年不曾踏出王府一步,眼前之人,面如冠玉,形如蒼松,單是皮相,是個明月清風的難得人物兒。不過他卻也面色青白,眼底布着一層淡淡的青影,微抿的薄脣無一絲血色,微挑的鳳眼微微暗淡,形影消瘦,脣邊掛着淺淺的笑意,明明極其暖和的房間,他卻還穿着厚厚的貂衣,看着倒像是已病入膏肓的人。

    “王爺過譽了,下官不敢當,即是殿下雅興,下官樂意之至。”夜未央選了白子,東方昭黑子。

    “東方大人是客,先請。”東方昭倒也不客氣,黑子先行,白子隨上。

    “不知東方大人深夜前來,可是有何要事?”夜未央收回手,又捻了一子,有些不解的問道。

    “說來是下官冒昧,深夜前來實屬叨擾,今日回府,小廝說錦繡昨日曾來尋過官下,昨日公務繁多,並未回府,又怕錦繡有什麼事,是以今日冒昧前來,還望王爺恕罪。”東方昭昨日一直在翰林院,直至今日罷了早朝纔回府,聽下人們說容錦繡來尋過他,也不知怎麼回事,自己就鬼使神差的來了靜王府。

    現在想來,心中略有些懊悔,自己何時竟變得如此莽撞,身在他鄉,到放鬆了警惕。

    夜未央眉頭微微一挑,脣角笑意漸漸加深,斂眸,手中未停,落下一子。

    錦繡!叫的如此親近!

    “東方大人來得真是不巧,王妃昨夜接到書信,今晨便趕回了師門,想來大人還要在等些時日才能見到王妃了。”隨着東方昭又落了一子,夜未央笑着淡淡回道。

    東方昭也落一子,眉頭微微一皺,道:“還真是不巧,想來,應該也無甚大事。”

    “東方大人與王妃相熟?”夜未央撇了東方昭一眼,再落一子。

    聽着夜未央有些酸溜溜的語氣,東方昭下棋的手微微一頓,解釋道:“王爺莫要誤會,下官與王妃也算是患難之交,下官初來乍到,多虧了王妃相助,下官與王妃也算的上是能說話的朋友而已。”

    東方昭又將他與容錦繡的相遇說了一遍,自然,漏了自己誤看容錦繡洗澡的那一幕!

    “王妃在這京中相熟之人甚少,她心性灑脫不羈,本王病體纏身,照料多有不周,王妃日後多有打擾,還望東方大人多多包涵。”夜未央彷彿想起了什麼,脣角的笑意加大,淡淡的道。

    東方昭聞言詫異的擡頭望着夜未央,他就那樣淡然的淺笑着,擡手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難不成他不介意,自己的王妃與別的外男走的近,還是說他太相信容錦繡!

    東方昭笑道:“那是自然。”

    就算你不說,我也想對錦繡多加關照。

    夜未央淺笑不語。

    東方昭斂眉準備再落一子時,發現黑子早已陷入死局,再無甚出路。

    “殿下好棋藝,下官甘拜下風。”東方昭將手中的黑子丟入棋盒。

    “東方大人承讓了。”夜未央淡淡一笑,擡眸看向東方昭。

    “叨擾多時,天色已晚,下官就告辭了。”東方昭起身拜別。

    “如此,本王便也不多留你了。”夜未央也笑着起身。

    東方昭微微頷首,穿好衣服,夜未央將他送至門口,卻見東方昭頓住腳步,道:“我與錦繡不過是好友,還望殿下莫多心,辜負了錦繡一片真心。”

    夜未央脣角的笑意一僵,微微一愣。

    真心!

    東方昭隨後又道:“殿下棋藝精湛,若有機會,定要再與殿下切磋一番。”

    夜未央回過神淺笑道:“好說。”

    “下官告辭。”東方昭轉身朝外走去。

    “言歌,替本王送東方大人。”言歌快步跟上前面的東方昭。“東方大人,屬下送您。”

    “有勞。”

    夜未央站在書房門口看着消失在暗夜裏的影子,久久未語。

    轉眼,立了冬,下了今年的首場雪,雪花紛紛揚揚的灑在地面上,不消片刻,大地被冰雪覆蓋,天與地之間好似連了無數條的絲線。

    現如今,酒肆茶樓裏都在談論醉歡樓的新來的頭牌——公子蓮。

    公子蓮本名蓮止,傳聞他貌比潘安且簫藝卓絕,雖爲伶人,短短几日光景,便深得京中有些才子女眷的喜愛,但其中也不乏有些瞧不起的。

    靜王府書房裏,琴音嫋嫋,夜未央坐在書案前,手指纖長,低頭奏着手裏的古琴,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一曲悠揚的音符。

    “主子。”書房外,朝歌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封信,身上落了不少雪。

    夜未央緩緩停了手裏的琴,擡眸,伸手接過朝歌遞來信封。

    “南靖那邊來的。”朝歌將信恭敬的遞給夜未央,頓了頓又道:“小公子已經在京中安頓好了。”

    夜未央抽出裏面的信,細細的看了,隨手放在腳邊的火盆裏,紙張瞬間被燒的灰飛煙滅。脣角微微勾起,揚起一抹溫柔的邪笑。

    “很好,這邊人的也來了,就差北漠,想來不遠了。”夜未央眸光深遠,淡淡的望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讓人猜不透其所想。

    “告訴阿彥,南靖那邊人來了,與他一處,讓他注意些,下去吧。”夜未央收回視線,淡淡囑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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