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那股焦躁的念頭始終在心間揮之不去。

    扶蘇身形狼狽地跑回宮裏,一路上接連撞到了好幾位宮人,仍渾然不覺。

    人們無不疑惑,往日裏,這位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的長公子這是怎麼了?

    直至跑到一座宮殿前,扶蘇才停了下來。

    咸陽宮,因北陵宮殿,端門四達,以則紫宮,象帝居。

    它的設計仿效天上的紫微宮,是主宰臣民的政治中樞,也是嬴政這位人間帝王的住所。

    扶蘇深深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才輕輕叩了叩門。

    吱呀一聲,出來的是一位臉色稚嫩的小內侍。

    “是扶蘇殿下啊,真是不巧,陛下今早出宮去了,要不您還是待會再來吧。”小內侍笑着說道。

    “張內官,我這裏有份新寫好的字帖要交給父皇,既然父皇不在,就勞煩你幫忙遞進去吧。”

    說着,扶蘇從懷裏掏出一份字帖,這原本是他今日交予淳于越的課業,正好帶在身上。

    “殿下還是自己放進去吧,您也知道,陛下他最討厭別人動他的書桌,上次鄭內官只是不小心放亂了奏章,就被罰了二十大板呢……”小內侍心有餘悸道。

    “也對,父皇國事操勞,脾氣難免有些急,倒是苦了你們身邊這些人。”

    彷彿早料到對方會這麼說,扶蘇灑然一笑,走了進去。

    聽到這話,小內侍心中不禁有些感動。

    他們這些人,從小就被送進宮裏,早就習慣了受人白眼,哪裏聽到過半句同情。

    “都說扶蘇公子賢德貴重,看來所言非虛啊,要是有朝一日,他當了主子,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吧……”

    就在小內侍出神的時候,卻見扶蘇又折了回來。

    “張內官,父皇他老人家最近經常出宮麼?”扶蘇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小內侍愣了愣神。

    天子行蹤歷來是宮中絕密,任何人不得透露半個字的。

    可看到對方那和煦的笑容,小內侍猶豫了下,最後悄聲道:

    “殿下可千萬莫要傳出去是小的說的,陛下最近確實經常出去,有的時候天不亮就走了。”

    聞言,扶蘇眼中震驚之色一閃而逝,隨即親熱地拉起小內侍的手,不着痕跡地塞了幾顆金豆子。

    “多謝了!”

    懷着沉重的心情,扶蘇再次走了進去,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大殿的案桌前。

    望着面前的龍椅,扶蘇神色複雜。

    曾經,他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坐在這張椅子上,像他的父皇一樣,發出一道道命令,決定着衆生命運。

    可近段期間的經歷,卻讓他隱隱察覺,自己似乎離這張椅子越來越遠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扶蘇走上前來,不敢耽擱,快速在桌上翻找起來。

    然而,桌上除了些各地奏文之外,並無他物。

    突然,扶蘇目光看向了旁邊的架子上。

    那裏掛着嬴政的一件長袍,在胸口位置,似乎有個什麼東西露了出來。

    扶蘇心裏猛地一跳,強壓着內心的緊張,快步走了過去。

    這一張錦帛,看樣子似乎被人經常撫摸,邊角都有些發毛了。

    扶蘇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上面祕密麻麻寫滿了字跡。

    望着上面的內容,扶蘇臉色劇變,如遭雷擊般傻在了那裏。

    他只覺得腦袋好像被人敲了一棍,頃刻間頭暈眼花,身子都有些站不住了。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他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就在這時,殿外小內侍的聲音響了起來。

    “扶蘇殿下,您放好了麼?”

    聽到屋外的催促聲,扶蘇這纔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將東西放回了原處,又將帶來的字帖恭放在了案頭上。

    “有勞了。”

    走出宮殿,扶蘇臉上又恢復了溫暖的笑容。

    “殿下太客氣了,小的……”

    不等小內侍把話說完,扶蘇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從容地離開了。

    然而,剛拐過牆角,就見他整個人便靠宮牆坐了下來。

    扶蘇大口喘着粗氣,眼神凌亂,無數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此時,在他腦海中,又浮現起之前那張錦帛的內容:

    “夏弘,祖籍邯鄲,趙人,醫者夏無且之孫,母夏玉房,父不詳,於王十二年臘月出世……”

    在整個內容的最後,有着一行硃砂御批:

    “此乃朕麒麟兒也!”

    ……

    夏家莊內,夏弘給嬴政倒了杯熱茶,開口道:

    “趙叔,剛纔村口那人是誰啊,瞧您把人家訓的,您這脾氣也太爆了。”

    “還能是誰,自家臭小子罷了,整天就知道惹咱生氣,也不知道隨了咱啥!”嬴政沒好氣地說道。

    “這就是趙叔您不對了,世兄都到家門口了,咋不叫來一起坐坐呢!”

    聽到這話,嬴政打了個哈哈,只道了句“你們以後有機會認識的”,便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東西。

    “這是啥?”夏弘一臉懵逼。

    “娃子,這次虧得有你的賑災方略,咱朝廷才避免了嚴重損失,你不是想賣紙嘛,這不,看在你立下這麼大功勞的份上,咱陛下同意了!”

    “我還以爲只要上次和廷尉府簽訂協約就可以了,沒想到這麼麻煩啊!”

    夏弘撓了撓頭,苦笑道。

    “這麼大的事情,沒皇帝點頭能行嗎,你小子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七成利潤夠你喫一輩子了。”嬴政撇了撇嘴。

    “那是,那是。”

    夏弘點了點頭,突然道:“趙叔您等一下。”

    說着,只見他在書桌前,龍飛鳳舞寫了起來。

    “哈,終於寫完了,趙叔您看?”

    夏弘笑着將東西遞了過來。

    看着眼前的東西,嬴政一下子愣住了。

    “娃子,你打算將三成股份讓咱?”

    “是啊,要不是有趙叔照應,咱這買賣成不成還兩說呢,趙叔您就別客氣,拿着吧!”

    其實這麼做,夏弘也有着自己的心思。

    造紙這個事情,利潤太大,萬一有天朝廷要是追究起來,恐怕他也難逃干係。

    可眼下就不同了,這位趙叔好歹是皇室成員,有他拿三成的乾股,朝廷那邊自然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再有一個,公族眼下的日子並不好過,趙叔一把年紀了,有這些錢,也有個養老的保障。

    “娃子,你是說這些錢是給咱養老的?”嬴政瞪大眼睛,聲音有些微顫。

    “是呀,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實話跟前說,我從小就沒見過爹孃,您算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認識的第一個長輩,全當我一點心意吧。”夏弘一臉真誠道。

    聽到這話,嬴政眼睛一紅,看着夏弘很久,才嘆了口道:

    “哎,你這娃子啊,行吧,那咱就先給你收着,就當存在咱這,你將來要是用了,給咱說。”

    夏弘連忙點頭。

    將契約收好,嬴政緩緩坐了下來,眉宇間卻還是帶着一抹愁色。

    “趙叔這是怎麼了?白白賺了這麼多錢呢,還不開心?”夏弘玩笑道。

    “你這小子總沒個正形……”

    嬴政白了夏弘一眼,旋即嘆氣道:

    “事情有些麻煩啊!”

    賑災的事情雖說接近尾聲了,可來年百姓的生計卻依然沒有着落。

    沒有種子,百姓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可若是由朝廷負擔起所有糧種,卻也顯得有些喫力。

    他昨天與李斯,馮去疾等人商討了整整一夜,也沒有結果,纔想着出宮來透透氣。

    聽到這話,夏弘沉思了會,試探性問道:

    “解決這個事情,倒也不是沒有辦法,要不然咱試試……銀行商貸?”?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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