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娉婷凝神望去,便見得一書生打扮的男子,烏髮紫衣,雋雅倜儻,手持摺扇,卻並不打開,動作間露出一絲警惕的神色。書生臉上有歲月流逝的痕跡,只是看不太出年紀,也是皎如玉樹臨風前般的人物。
書生酈寒原本頗爲疑慮,他被人逼入山洞之中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沒料到穿過山洞之後竟是這般情景,宛若神仙洞府,那般狹窄的洞穴突然間變得如此廣闊。
他正欲一探究竟,便見前方神光乍現,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虔誠神往之感。
再一擡頭,眼底映現一道被神光與霧氣遮掩的身影,他一瞬間想要跪倒在地,竟像是窺見什麼不可直視的存在,生出一種身心皆在戰慄的感覺。
“拜見冕下。”
他只在新月教大教宗身上見過這種可怕的威勢,不自覺地便將其視作大教宗一般神聖的存在,放低姿態道。
“……”君娉婷久久沒有開口。
一個畢休將她當作神明也就罷了,爲什麼連這個看起來身份頗爲貴重的中年男子都將她當作某種不得了的存在?
這是什麼情況?
君娉婷沒有說話,畢休便心領神會地感覺到尊神的意思了,當即開口:“放肆!”
酈寒這時才發現此地並非只有他與那位存在兩個,還有一隻——貓?
這隻貓還開口說了話?
酈寒畢竟見多識廣,當即一皺眉頭:“妖?”
“哼!鼠目寸光之輩!本座乃是魔尊座下第一魔將!”畢休在尊神面前賣乖也就罷了,眼前區區一個人族修士,他還不放在眼裏。
當然,他絕對不會提自己宰掉魔主之子被魔主追殺的事,反正人族也不會知道。
酈寒聞言,瞳孔劇烈收/縮,心中的震驚遠非多年前初次目睹詭異事件可比。
魔界封閉多年,未曾聽過有什麼魔族之人在人界現出蹤跡,他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能夠親眼得見一名魔族?
活生生的魔族!
只是,魔族一向不是人形的嗎?
既然這隻貓稱自己爲魔尊座下第一魔將,那麼眼前的存在難道是那位……兇殘嗜血、暴虐成性的魔主?
酈寒悚然跪倒在地:“愚鄙凡人,冒犯了尊神,還望尊神寬恕我的愚蠢。”
莫非這座洞窟,是連接魔界的一個漏洞?
酈寒的心突突直跳。
若是如此,這座洞窟一定要封死不可。
只是眼下……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陣絕望,也不知自己還有沒有這個機會離開洞窟了。
“我寬恕。”君娉婷努力維持着一位神明應有的逼格,壓低聲音說。
說實話,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爲什麼畢休一頓嗶嗶,連這個人也覺得自己是神明瞭?
難道自己長着一張神明的臉?
那黎姬爲什麼每次還來找我的茬兒?
“多謝尊神的仁慈。”酈寒一陣後怕,額頭的汗終於流了下來。
畢休聽見尊神的聲音,心中的不滿也暫時放了放,衝酈寒呲了呲牙。
酈寒低垂着頭顱,恭謹問道:“敢問尊神,您召喚鄙人來此,是有何緣故?”
君娉婷心裏這樣想,可她不能說啊。
真是把人憋得慌。
“你因何來此?”君娉婷反問,她覺得這種情況應該是碧漣珠造成,想來不會沒有原因,因此想要從來者之中探聽一二。
酈寒愣了愣,莫非尊神所言是來這座洞窟?
“尊神,在下酈氏一族第九代嫡子,單名寒字,乃是被人追殺所至。”
酈氏一族?
君娉婷想了想,有點印象,好像是晉國陰山一帶的名士一族,從前侍奉晉國國君來着,後來退隱在陰山,父親曾經與她說過。
酈氏,已淪落到被人追殺的地步了嗎?
“幾人追殺?”君娉婷問。
“六人。”酈寒如實回答,不明白尊神因何關心此等小事。
“晉國如今可有變故?”君娉婷想要了解一二。
晉國國君祖微一向被稱爲北方暴虎,野心勃勃,她聽聞此人已經吞併北方好幾個遊牧部族,如今晉國政局不知如何?
晉國在昭國西北方向,有一定的疆域毗鄰,實在不得不防。
這番話落到酈寒的耳朵裏,便成了真真正正令人聞風喪膽的催命符,讓他說也不是,不說更不是。
這魔主該不會打算從晉國作爲攻破人界的入口吧?
若他告知給魔主具體的消息,那他便是整個人族的千古罪人!
酈寒渾身哆嗦,緊緊咬着牙。
“罷了。”見酈寒如此神色,君娉婷倒也敬佩他是條漢子,將一個小瓶兒拋給酈寒。
“尊神?”酈寒本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脖頸上一陣涼意,就等着刀落下來,沒想到刀沒落,反而落了只小瓶兒。
見他不解,君娉婷維持着端莊道:“令人倒黴的藥粉,若你有些本事,便是你死裏逃生的機會。”
酈寒猛地怔住,良久,充滿感激地低下頭:“多謝尊神。”
但是又有一股不安涌現。
魔主哪有這麼好的心?
拿了魔主的贈物,以後……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他心中的糾結與不捨翻涌不息,最終,還是露出一絲忍痛之色道:“尊神厚愛,酈寒無以爲報,只有區區一枚骨牌與不知名丹藥獻與尊神。卑陋之物,還望尊神不要嫌棄。”
君娉婷眼前一亮,萬萬沒想到自己送了瓶多餘的[黴運]粉塵之後還能遇上這種好事?
對她這種對於修行或者詭異事件近乎一無所知的知識窮鬼來說,就算是詭異的破爛也得要啊,哪有什麼嫌棄的?
但是現在不能激動,不能激動。
君娉婷努力維持淡定,輕聲道:“放下罷。”
酈寒懷着忐忑的心將骨牌與不知名丹藥放下,小心翼翼地再問:“敢問尊神,鄙人能夠回去了嗎?”
既然願意收下他的獻物,那這位尊神應該是不會讓他做奸細或者要他的命了吧?
聽到酈寒的問題,君娉婷微微沉吟。
其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想回去。
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回去啊?
尊神久久沒有發出聲音,酈寒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那種寒毛倒豎的感覺再度席捲而來。